左重把資料按順序放好,背手站到地圖前,眼睛掃視了一圈將這三個地方從地圖上找了出來,腦子裡開始分析著王立中會在哪裡。

中央國術館,全稱是中央國術館體育傳習所,由某位大人物創辦,以培養軍隊教官、中等以上學校和公共體育場館教練員為目的。

地址在西華門附近,周圍有航空學校和監察院,距離國民政府不遠,聽上去繁華,可此地西面是荒地,常有匪盜從這裡進入金陵。

本著摟草打兔子的精神,或者來都來了的心理,匪盜也會順手在周圍乾點小小的搬運工作,長此以往,治安和居住環境都不太好。

據金陵警署近三年的統計,國術館附近的頭條巷、覆成倉等地的侵財案件一直處於高發態勢,由侵財案件造成的死傷更是不稀奇。

更重要的是這裡地勢奇葩,呈西高東低,加上穿過荒地的護城河,一到夏日雨季,附近常常成為一片澤國,淹死人的事時有發生。

如果徐恩增將此人安排在這個地方,既要防止小偷強盜的入侵,又要做好檔案被大水衝到滬上的準備,他應該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國術館暫時排除。

雞鳴寺,左重摸著下巴回憶此地資料,沒什麼特別的,北臨玄武湖,但由於地處高地,不用擔心湖水倒灌,從資料儲存上說合適。

西面是氣象研究所,東面是國民政府考試院,南面是中央大學,治安狀況良好,徐恩增不用派出太多的人員保護王立中,便於保密。

會是這裡嗎?

左重仰頭看著這幅大比例尺地圖陷入思考,他發現雞鳴寺附近似乎沒有大規模民宅,基本是學校、政府機關,王立中會藏在哪裡?

學校裡不可能,中央大學不是中央政治學校,有一定的紅色思想基礎,裡面肯定有地下黨,把叛徒放在這裡,那是等著坐席吃飯。

雞鳴寺同樣不可能,那裡每天上香禮佛的人很多,有暴露行蹤的風險,徐恩增恨不得把腦袋埋到沙子裡,又怎麼會不注意到這點。

氣象研究所,建在雞籠山的北極閣,海拔高度約100米,是金陵城中重要的制高點,上山的道路只有兩條,易守難攻,適合藏人。

裡面就一群書呆子,以特工總部的“威名”,強行徵用此地不是不行,特別是為了保護研究所裡的重要裝置,有一個班的駐軍守衛。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那支駐軍是88師元師長手下之外,若是放在蝴蝶小組案之前,左重有八分把握徐恩增會把人藏在那,現在嘛。

呵呵。

別說藏人,特工總部的人只要敢在88師的人面前出現,88師的人就敢把他們扔下山,所以氣象研究所也可以排除了,他非常肯定。

剩下的考試院就不用說了,在國民政府選拔人才的地方進行特務活動,光頭能把徐恩增的人腦子打處狗腦子來,這件事也不可能。

雞鳴寺暫時排除。

左重閉眼揉了揉太陽穴,連續熬了兩個晚上精神有些不濟,不過他並不準備回去休息,因為接下來是他覺得最有可能的一個地方。

丁家橋。

丁家橋,據傳有個姓丁的人家首先在此開荒種地,並在宅旁開架一座木橋,於是人們稱這裡為丁家橋,後來形成了一條丁家橋路。

有了橋,又有了路,這裡越來越繁華,到了前朝後期,丁家橋成了政府在金陵開辦實業的重要地方,一時間商賈眾多,車水馬龍。

前朝滅亡之前,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的參議院就設在這裡,當時宣佈起義的十幾個省的代表齊集於丁家橋,商討組建中央政府事宜。

並在此推選孫先生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後來,先總統先生的靈柩由北平運來金陵安葬,也曾經停柩於此,舉行市民告別儀式。

所以說,丁家橋對於民國有巨大的政治意義,果黨中央黨部便在丁家橋16號,那裡是掌控果黨黨務系統的陳局長兄弟倆的大本營。

徐恩增把人安置在這裡合情合理,同時警察廳跟特工總部交接檔案的地方—中央大學農業試驗場在此地的正北方,往來非常方便。

左重大致看了一下,開車的話估計用不了二十分鐘,越短的路程就越容易被跟蹤,可長路程同樣也容易被尋跡,二十分鐘剛剛好。

王立中藏在這,可以享受到中央黨部的庇佑,萬一地下黨來清除此人,只要特務堅持一會,中央黨部的精銳守衛隨時都能來支援。

當然,徐恩增不會把人直接送進中央黨部,理由就跟排除政府電臺的理由一樣,容易走漏風聲,但丁家橋的民居就沒這個顧慮了。

比如北面童家巷,此地有眾多新式建築,住在那裡的多是中央黨部職員,此地配備了兩個警署,無論白天黑夜都有武裝警察巡邏。

左重走到書桌前,喝了口濃茶又回了地圖前,思考良久卻將童家巷從可疑地點去除了,兩年前那建了丁家橋火車站,陌生人太多。

陌生人多意味著很難透過控制人流減小風險,這不利於特工總部的特務保護王立中,而且辨認檔案需要安靜的環境,火車太吵了。

童家巷再往北走,是一個叫馬家街的地方,那是丁家橋的原住民聚集區,這些人最少都是一家四五口人,一群大男人在那太顯眼。

那會是哪?

地勢高,交通要方便,位置要隱秘,人流量不能太多,便於其他地方的人員前來支援,最重要的一點,絕不能被地下黨方面察覺。

“不能被地下黨察覺,不能被察覺,什麼地方沒有地下黨呢,戒備森嚴?不,那樣才更有潛伏的需要,那就是沒有情報價值的地方?”

左重皺著眉頭,忽然腦海裡電光火石間想到一個地方,他猛然看向丁家橋西北的南洋勸業會場,這地方應該沒有地下黨的勢力吧?

勸業會場是前朝乃至中國第一次世界性博覽會的會場,博覽會如何輝煌與案件無關,但它遺留下來的會場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地方。

前朝當時建造了一個佔地巨大的建築群,有中西合璧的二樓小樓,也有數十米高,擁有中國第一部電梯的高塔,共計數千棟房屋。

其中有有戲園、澡堂、旅店與各色各樣商店,十分熱鬧,不過等到勸業會結束,來自各地的商戶們離開,這裡就變成了一座鬼城。

民國成立後不久,中國又陷入軍閥混戰,南洋勸業會場建築飽受摧殘,有的還曾經作為兵營被佔用,到這會建築群垮得差不多了。

可還有一些比較堅固的水泥建築沒垮,暫時空置著,成為了流浪漢和乞丐的樂園,那裡沒有警察,沒有秩序,是金陵城的遺忘之地。

地下黨現階段的目的多為獲取政治、軍事情報,對勸業場恐怕不會太關注,即使有幾個情報人員,在這麼大的區域也做不了什麼。

流浪漢的特點是流動,今天在這裡睡,明天在那裡睡,互相併不相熟,因為沒有必要,說不準他們哪天就餓死、病死在某個角落。

沒有穩固的關係網,地下黨縱然想做點什麼,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情報工作是人與人之間的工作,想要搞情報總要有人吧。

左重還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很多流浪漢是孤身一人,如果悄無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不會有人在意,也沒有人會去報警。

要是徐恩增找了個荒僻的建築物,抓走甚至殺掉裡面的住戶,再將王立中藏在裡面,誰能想的到,誰能找的到,畢竟那裡太大了。

在其他地方藏人,還需要考慮王立中被人看到怎麼辦,處理起來會非常麻煩,在勸業會場就沒有這種顧慮了,直接殺掉滅口就行。

反正是流浪漢,就算死十個、一百個,金陵警察廳都不會有任何措施,甚至其它地方的金陵老百姓,也對這幫搶食的人毫不在意。

“苟日的。”

左重一點都不懷疑徐恩增能幹出這種事,他要是把王立中藏在了勸業會場,那裡恐怕已經死了不少人,一處這幫人根本沒有人性。

該怎麼找到人。

左重沉思了一會,打了電話讓電訊科將偵測記錄拿回去,接著他回丙地準備好好睡一覺,等到了晚上去看一看,證實自己的猜測。

因為如果他的判斷正確,勸業場附近一定有特工總部的暗哨,他左重在局裡怎麼也算是一個名人了,白天去偵察很容易被認出來。

晚上去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做好必要的偽裝,遮掩一下面部,改變日常步態與行動特點,只要保證距離夠遠,沒人能認出他是誰。

左重躺在床上將空間裡的勃朗寧拿出來擦了擦,一條鮮紅的手帕也被帶了出來,上面是謝久文鮮血,似乎仍然保持著滾燙的溫度。

左重沉默了,下一刻他將手帕纏在握把上,從今天開始他將跟張安仁,謝久文,顧蘭這三位已經犧牲的同志並肩戰鬥,直到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