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長一直不相信什麼巧合,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不得不相信,有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否則進入陷阱的兩個目標不可能逃得掉。

當時槍口已經瞄準了姓左的胸口,只要自己和另一個配合的隊員扣動扳機,這兩個苟特務就會被當場擊斃,就差半秒鐘,可惜啊。

那個水果攤主果然有問題,要不是有此人的提醒,左重不會意識到有危險,也不會拉著徐恩增躲到車底,一個絕佳的機會浪費了。

刺殺失敗後,他看都沒看現場的動靜,毫不猶豫的將步槍和油布裝進行李箱,順著樓梯快步走下鐘樓,按照計劃的路線進行撤離。

情報行動沒有百分百的成功率,想要活下來就要做多手準備,特別是對在白區工作的紅隊人員來說,一條後路就代表著一條生命。

穿過幾條狹小的弄堂,酋長看了看身後,確定沒人後走入一條死巷子,停在了一堵圍牆外,牆裡面是一戶人傢俬自搭建的小廚房。

這在寸土寸金的滬上很常見,有句話叫螺螄殼裡做道場,講得就是如何形容利用狹窄的場地、簡陋的條件完成最精妙複雜的事情。

本地很多人家只攤到巴掌大的地方,做飯睡覺都成問題,唯有在很小的空間內輾轉騰挪,想盡辦法把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安頓好。

小天地裡活出大智慧。。

也方便了很多事情。

酋長瞄了瞄巷口,踮起腳尖揭開小廚房的洋鐵皮房頂一角,把行李箱塞了進去,接著鬆手蓋好房頂,從外邊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做完這些他沒有離開,而是低頭在地上抓起一把土,仔細的撒在了洋鐵皮上,最後輕輕吹了一口氣,房頂恢復了滿是灰塵的模樣。

細節決定勝敗,也決定生死。

這套動作用了不到一分鐘,武器便做好了隱藏,想要從這麼多居民房找到一件東西,就算租界的巡捕全部出動,也要找上幾個月。

酋長拍了拍雙手,用腳把地面磨平,緩步走到拐角聽了聽外面的聲音,又側頭左右瞄了瞄,這才神色自若的走出巷子,繼續轉移。

此時夜幕降臨,月光被高高的封火山牆擋住,在沒有路燈的情況下,能見度非常低,哪怕面對面走過,也不一定能記住互相長相。

這是滬上中央局計劃好的,讓叛徒們在那個時間滅口,為的是利用天黑前這個視窗期刺殺,不管是否完成,撤退時都會順利不少。

滬上的弄堂跟北方直來直去的衚衕不一樣,蜿蜒曲折沒有方向可言,繞著繞著就便教人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明白究竟身在何處。

當然,那是說普通人。

酋長輕車熟路的在複雜的街巷中穿進穿出,短時間內就離開了武器隱藏地幾百米,當路過一個草叢時,解開身上的長袍扔了進去。

這種地方既不算醒目,也不算隱蔽,容易被人發現,一件完好的衣服不便宜,住在附近的都不是什麼有錢人,很可能會偷偷拿走。

如此服裝的線索便斷了。

他一邊前進,一邊整理褶皺的黑色中山裝,將臉上的口子胡撕下,又拿出一副金絲眼鏡戴上,頓時變成了一個小知識分子的模樣。

要是左重在這,一定會想到南斗小組的組長天府,此人在日常生活中同樣做了偽裝,這麼做確實便於行動,但是對身體危害很大。

這個時代的化妝品,包括粘連假呼吸的膠水都含有化學物質,通常效果越好毒性越強,不是狠人不會這麼做,顯然這又是個狠人。

酋長改頭換面後,腳下一轉換了個方向朝法租界走去,隨著時間的過去,享受過晚餐的居民紛紛走了出來,弄堂裡多了些煙火氣。

挽著菜籃的阿孃與過街路口的雜貨鋪老闆娘,互相抱怨和寬解著與兒媳婦的矛盾,孩子們則在叢林地帶般的晾衣竿中間追逐戲耍。

年紀輕輕就初曉風月的小保姆,倚在理髮鋪的後門口,與笑容滿面,頭髮吹得高高翹起的年輕小師傅,有一搭沒一搭地打情罵俏。

感受著家長裡短,酋長冷峻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殺氣消散一空,如同剛剛下班回家的教書先生,混在人群之中一點都不引人注意。

在經過雜貨鋪時,他想了想進去買了一瓶荷蘭水和一小包花生米,提在手上更顯日常,符合追求生活品質又囊中羞澀的文人形象。

“先生,慢走啊。”

“好的,多謝。”

酋長跟老闆娘打了聲招呼,在這片居民區逛了一圈,慢悠悠的走上了公路,與一隊荷槍實彈的英軍擦肩而過,鑽進了對面的弄堂。

到了這再過一條街就是法租界,只要成功進入此次撤退就成功了,法國人和英國人的矛盾不小,不會讓公共租界的巡捕入內執法。

可是剛走了幾十米,他就聽到了一個女人的求救聲,和幾個猥瑣男人的調笑聲,男人聽上去不像是中國人,說著含糊不清的英語。

一面是安全的法租界,一面是正在受辱的同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冒著危險救人,酋長在沒有遲疑,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自己參加組織是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如果面對這種事坐視不管,那隔命的意義是什麼,這不是一個合格的地下黨員該做的事。

他把荷蘭水放進了裝眼鏡的布袋子裡,大步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了三個印度巡捕將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孩拉進角落。

“救命,先生,救命啊。”

女孩見有人過來,立刻聲嘶力竭的哭喊著,身體拼命的掙扎想要逃離,可面對經過專業體能訓練的成年男性,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最讓她絕望的是,對面那個人好像沒有看到這幕,目不斜視的走在路中央,絲毫沒有想要管這事的意思,是啊,誰敢得罪巡捕呢。

紅頭阿三平時就是洋人的狗腿子,民國十四年,他們在英國探長的授意下,公然開槍屠殺手無寸鐵的遊行人群,打死打傷幾十人。

從此之後,很多中國人看到印度巡捕如同老鼠見了貓,寧願多走幾步路,也不願與其打交道,生怕得罪了這些心狠手辣的苟東西。

“美人,別叫了。”

一個滿身酒氣的紅頭阿三鬆開腰間的左輪手槍,面帶不屑的說道:“中國男人都是膽小鬼,沒有人能救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

另外兩個印度巡捕抓著女孩的胳膊,露出了猖狂的笑容,就算有人敢管閒事,他們的武器可不是吃素的,就像幾年前的遊行那樣。

不過終究是在幹壞事,這三人沒有徹底放鬆警惕,餘光一直觀察著路過的中國男人,直到對方走了過去,這才專心對付起女孩來。

那邊酋長調整著呼吸,肌肉慢慢的繃緊,在紅頭三頭們轉頭的一剎那,藏在袖子裡的荷蘭水滑到了手中,隨即身子一擰衝了過去。

撤退途中遇到意外,絕不能開槍或者引發大的聲響,必須用最快的時間將敵人擊倒,堅硬的玻璃瓶就是最合適和最不顯眼的武器。

唯一的問題是碎片落地會有噪音,解決辦法是找個結實的袋子包裹它,類似的行動技術不會出現在任何一本書中,全靠經驗積累。

酋長和巡捕相距不到三米,也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就出現在一人的身後,高高舉起的荷蘭水嗚的一聲砸在對方的太陽穴位置。

這個人體骨質最為脆弱的部位,被玻璃瓶猛地向內擊打,顳骨隨之骨折,腦膜中的動脈受傷,致使血液中斷,大腦瞬間缺血缺氧。

當此人無力的鬆開那個女孩,歪歪扭扭癱軟到地上的時候,罪惡的生命便已宣告結束,特工的搏擊術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人。

沒有漂亮的招式,沒有大開大合的動作,用最犀利的手段攻擊最薄弱的環節,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成果,效率是其中的核心。

在幹掉第一人的下一秒,酋長用臂彎死死的勒住第二個人的脖子,同時全力一蹬雙腳抬起,冷靜的踹向最後一個試圖拔槍的巡捕。

第一腳,鐵頭皮鞋準確踢到了目標右胳膊中間的肘關節,併發出咔嚓一聲,轉眼間讓此人失去了威脅自身的能力,雖然只是一半。

緊隨而來的第二腳,在對方下腹留下一個大腳印,將這個剛剛威脅女孩的巡捕踢飛了出去,看著變形的胳膊,對方想要發出哀嚎。

“嘭~”

可惜後腦的一陣劇痛讓其失去了知覺,整個人呈一個大字型緩緩從牆上落下,悄無聲息地躺在骯髒的地上,兩眼無神的看向夜空。

酋長沒有管他,接著踹人的反作用力,帶著第二個人倒了下去,繼續用盡全力控制身下翻著白眼的印度巡捕,表情沒有一絲改變。

“扼...扼...扼...”

紅頭阿三此刻不光是頭上紅了,晶狀體和眼球結膜也迅速充血發紅,一身的力氣彷彿潮水般消逝不見,扭曲的面容逐漸變得安詳。

被救下的女孩呆坐在地上,張大嘴巴看著眼前這幕,傻傻愣了幾秒鐘,而後機靈的捂住嘴巴,閉上了眼睛,摸索著向巷子外爬去。

酋長瞥了一眼對方,沒有說什麼,將三個巡捕身上的武器和現金全部拿走,儘量混淆公共租界巡捕房視線,便起身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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