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增的血都涼了,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想到自己被日本人嚴刑拷打,想到了自己叛變投敵,留在金陵的家產被瓜分。

那幾個千嬌百媚的大姨子、小姨子落入了他人之手,對方花著他的錢,打著他的孩子,那個該死的左重,害人不淺那!

要不是此人非拉著自己來東北,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日本人是怎麼發現自己的,他自信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

萬念俱灰下,徐恩增被對方控制著拉進了一輛轎車裡,汽車猛地啟動飛快的躥了出去,周圍的行人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抬起頭來。”

顛簸的車廂中,隨著一聲低喝,面色慘白的徐恩增木然緩抬頭,看到了一個笑眯眯的熟人,他的火蹭的一下冒了出來。

“姓左的,這種玩笑過分了,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差點就還擊了,要是讓偽滿警察看到你的槍,咱們兩個今天誰也走不了。”

徐恩增兩眼通紅的小聲吼道,同時心中慶幸,世人都說最瞭解自己的人是自己,他知道自己根本頂不住那些殘酷刑罰。

抓他的人要是日本情報人員,恐怕用不了半個小時,他就會把所有事情交代出來,那樣之前幻想的一切就會真實發生。

“槍,什麼槍。”

左重嗤笑一聲,抬手扔給對方一根大列巴,淡淡問道:“聽說你覺得左某制定的計劃有問題,開糧店不如開技院,是嗎?”

“哪有,這是謠言,我怎麼敢...”徐恩增意識到自己的小命在誰手上,連忙否認,結果一轉頭就發現開車的正是凌三平。

這就尷尬了,他講到一半的馬屁只能停下,抱著大列巴不知說什麼,臉上只剩下乾笑,恨不得一槍打死前面那個叛徒。

他們兩個可是搭檔啊,

什麼叫搭檔。

那是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夥伴,就這麼一會的功夫便把自己給賣了,還騙他說去看商鋪,呸!小白臉沒一個好東西。

旁邊的左重見對方仍然不服氣的樣子,冷哼一聲:“別不知好歹,凌雲生是在救你,你以為這件事能瞞的過去嗎,愚蠢。

回頭任務報告交上去,委員長要是看到你在行動期間漂娼,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趕緊把糧店開起來,此事我來處理。”

被罵了一頓,徐恩增才想起任務報告這回事,訕訕點了點頭,他本就被領袖不喜,萬一再攤上這事,定然是凶多吉少。

“行了,廢話不說了。”

左重懶得在這個廢物身上浪費時間,沉聲說道:“除了開辦糧店,我再給你們一個任務,想辦法搞到綏滿鐵路的時刻表。

記住,是內部時刻表,準確到分鐘的那種,不是車站牆上的大路貨,我要知道每輛車幾點幾分在什麼地方,辦得到嗎。”

徐恩增認真思考了兩分鐘,看了看凌三平微微一笑:“沒問題,雲生和車站的一個女文員關係不錯,對方在辦公室工作。

像這種保密級別不高的檔案,那邊肯定會有備份,讓他請那女人吃頓飯,我找個機會複製鑰匙,時刻表應該不難搞到。

根據我們打探到的訊息,辦公室的內部戒備很鬆懈,整棟樓就有兩個日本警察和幾個高麗人負責看守,請左處長放心。”

“恩?不錯,不錯。”

左重看向凌三平的表情有些古怪,沒想到啊,濃眉大眼的凌醫生也學會靠色誘獲取情報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徐恩增在一起待久了,好人也變壞人了,唉,為了國家和民族,只能辛苦這傢伙了,再說吃頓飯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開車的凌三平當然聽到了身後的交談,臉上沒有一絲動容,他明白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行動中必須把任務放在首位。

接下來三人又商量了一會,然後將汽車停在了一條偏僻的巷子裡,三人下車各自散開,至於汽車,會有小偷幫忙處理。

反正車本來就是偷來的,用不了多久就會改頭換面出現在市場上,就算日偽方面察覺有問題,想找到那也是千難萬難。

烏雲漸漸遮住了月亮。

到處都是漆黑一片。

夜色籠罩在燈紅酒綠的城市上空,不管是掛著國府旗幟,還是偽滿旗幟,甚至日本旗幟,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停止的。

這時濟仁藥房的後院巷道中出現了一個黑影,對方觀察了一下週圍,發現院中廚房的燈光沒亮後,蹬著側牆翻了進去。

“什麼人?”

黑影剛剛落地,臥室裡的何逸君就一把拉滅燈繩,小聲詢問了一句,緊接著換了個位置,拔下發簪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是我,清理痕跡。”左重迅速將衣服脫下扔到水井旁的木盆裡,出去一趟走了太多地方,必須將身上攜帶的線索抹除。

比如灰塵、泥土之類肉眼容易忽視的殘留物,衣服本身倒是問題不大,這是成衣鋪賣的最多的款式,大街上到處都是。

“知道了,岡本君。”

何逸君鬆了一口氣走出臥室,立刻搓洗起衣物,口中向左重彙報起他下午離開去接頭期間,藥店裡面發生的大小事情。

這項工作非常重要,要是日偽情報機關調查左重今天的行動軌跡,任何一個細節的疏漏都會導致身份暴露,大意不得。

“五點零三分,隔壁朱大爺過來買了一瓶阿司匹林,我說你在後院炮製剛到的藥材,他付錢時外面有兩個外地人在打架。”

“五點四十二分,六蹚街診所宋醫生介紹了一個客人,開了幾副傷寒病用的草藥,對方當時一共咳嗽了七聲,聲音很大。”

“六點三十五分,貨棧的胡經理來電話要貨款,我告訴他你明天一早送過去,電話鈴聲響了4下,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鐘。”

“六點三十七分,電話剛斷,就有一個人來買白藥,由於這是日偽嚴格控制的管制藥品,我就沒答應,而且這人有問題。”

何逸君將洗完的衣服搭在曬衣繩上,扭頭說道:“對方靠近我的時候,我聞到一股血腥味,味道很濃重,不是普通傷口。

加上白藥是上好的槍藥,我懷疑此人中了槍,他要麼是抗日人員,要麼是日偽設下的陷阱,岡本君,要不要進行轉移。”

“不用,你做的很好。”

左重扒在牆邊看著外面,順手將牆頭腳印擦乾淨,笑著回了一句,還好今天的生意不多,只有四個人,不然就麻煩了。

兩人一起把衣服晾出去回到屋內,這次換成左重用極小的聲音通報接頭時情況以及針對關東軍給水部隊的下一步計劃。

“鳳雛小組情況還算不錯,建立了基礎的情報渠道,糧店也會很快成立,緊急情況下你可以使用購買糯米的藉口去接頭。

我們的背景是在徽省待了幾年,吃慣了那裡的食物很正常,至少不突兀,但儘量少接觸,畢竟去遠處買米麵有些可疑。”

左重把緊急聯絡的方式說出以防萬一,隨後指了指東南方向:“等會我約託列塔明天去小牛角溝,實地勘察背陰河地形。

預計要一天時間,我們晚上就在村裡找個地方落腳,後天晚飯前回來,這段時間不要隨意出門,可以比往常早點關門。

如果有人來搗亂不用管,直接打電話給警察局,比起白問之的手下,偽滿這幫苟漢奸辦事倒是用心,你說可笑不可笑。”

“岡本君,放心吧。”

何逸君聽到左重說要去山裡,不禁皺了皺眉頭:“我建議由鄔春陽或者凌三平暗中保護你,白俄人不值得信任,要警惕。

他們前兩年綁架了瑪迭爾旅館老闆的兒子,又殘忍撕票,這些人眼睛裡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您的安全最重要,副處長。”

“不用說了,就這樣定了。”

左重抬手讓她不必再說,其實他心裡清楚這幫沒有祖國,沒有信仰的白俄人秉性,完全可以用一句有奶便是娘來形容。

問題是託列塔不光是白俄人,還是日本人的眼線,沒有巨大利益的驅動,對方不會冒著天大的風險綁架一個日本商人。

自己對外的身份不過是一個小藥店老闆,跟瑪迭爾旅館老闆的兒子比不了,當然了,現在的左家估計不比對方差多少。

可託列塔又不知道。

所以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實在不行他空間裡的手槍和英制手雷也會教對方做人,東北這麼多土匪,殺個把人不奇怪。

左重將工作說完便去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的託列塔本來有點不情願,一聽說有車錢和辛苦費可拿,當即就應了下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對方那輛半舊的計程車就到了,兩人隨便買了些吃的,又去城內的油站買了油,向著城外方向開去。

當開到出城的路口時,汽車被一隊日本憲兵攔下,託列塔連忙拿出一張通行證,左重也拿出了身份證明,這才被放行。

過了哨卡後,白俄人語氣得意道:“岡本,你的錢沒有白花,要不是我的通行證,哪怕你是日本人也沒辦法離開哈爾濱。”

“是啊,不白花,呵呵。”左重目光在託列塔的脖子上停留了兩秒鐘,而後點燃香菸開啟車窗,瞟了眼遠處的黑色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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