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不說話的郭彬,左重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和殺意,抬腳走到對方身邊,語重心長的開始勸說。

“郭先生,其實從你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討價還價的籌碼,貴國政府也不會營救一個沒有價值的特工。

雖然不知道你的具體經歷,但從年齡上看,你應當很小的時候就在民國境內潛伏,根本沒有享受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觀察著目標的反應,資料可以作假,行動軌跡不能,郭彬在民國成立之前的經歷非常少。

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前往外地求學,但是去哪求學,學了多長時間,老師、同學都有誰,這些情況一概沒有。

一切都靠檔案的文字描述,對方似乎只活在紙面上,更加奇怪的是,此人幼時的關係人,竟無一例外全部死亡。

雖然死因看上去很正常,當地的衙門以及家屬均沒懷疑過,但過於巧合的事情便不是巧合,而是人為安排好的。

尤其是民國成立之後,郭彬突然變得非常活躍,參加各種聚會和組織,似乎在刻意製造活動軌跡以及目擊證人。

按照日本情報組織以往的行事作風,真正的“郭彬”恐怕已經死了很多年,現在的郭彬不過是冒名頂替的間諜罷了。

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就在民國成立後,考慮到真“郭彬”的年齡,替代者當年應當在十歲左右,太大太小都不合適。

彼時三觀尚未形成便被剝奪自我代替他人而活,同時長時間在高壓環境下執行任務,對方精神方面不出問題才怪。

日本人太自信了,覺得可以利用洗~堖控制所有人,包括兒童,唯獨忽視了情報人員缺乏身份認同感帶來的隱患。

左重在罐頭計劃中挑選的頂替人選,都是跟日本人有著血海深仇的十多歲少年,便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情報人員的心理健康,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在意,可這是一個大趨勢,因為再精銳的特工也是人,不是機器。

說到底,日本高層就沒有把“明信片”們看成是人,完全當做耗~材在使用,死了就死了,心理評估?那是什麼玩意。

另一邊。

郭彬聽到左重的話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額頭青筋直冒,嘴唇不自覺抿緊,垂下的雙手握成拳頭,精神高度緊張。

左重見狀繼續低聲蠱惑:“伱有沒有想過,你為日本政~府和天蝗出生入死,到頭來獲得了什麼,是金錢嗎,那是國府給你的權力獲得的。

是榮譽嗎,作為情報人員,你的死亡訊息將成為機密,封存三十年、五十年乃至永遠,沒有會人記得郭彬,更沒有人記得假“郭彬”是誰。

所以你付出了一切,什麼都不會得到,做個選擇吧,以你自己的身份做個選擇,無論這個結果是好是壞,至少你在這個世界留下了痕跡。”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郭彬捂著腦袋,不想再聽到這猶如惡魔般的低語,心中卻忍不住思考起這個問題,是啊,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

“郭彬”選擇坦然面對死亡,從而換來了一段開心的時光,他呢,藏在別人影子裡苟且偷生,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

憑什麼,這不公呯,到了民國後他沒有一天開心過,沒有一天輕鬆過,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睛,絲毫不敢大意。

當特務處的人將他摁倒時,他除了恐慌,還有一絲如釋重負,這麼多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總算結束了。

“我……能讓我坐下說嗎。”

他張張嘴提出了一個要求,表情帶了些嘲諷,他曾幻想過自己被捕後會如何的堅貞不屈,就像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地~下黨。

沒想到不到48個小時,甚至連電刑都沒用,他就撐不住了,這等操控人心的手段,難怪參謀本部將左重列為極度危險人員。

“哈哈哈,當然可以,郭先生你自己也說過,在中~央黨部的撤職檔案下達之前,你仍然是茳城黨部的監察韋員,坐,請坐。”

左重露出虛偽的笑容,招招手示意小特務把郭彬放出來,他不怕對方食言,要是敢耍特務處,等會就不是進站籠這麼簡單了。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有人來了句:“左副處長,中~央黨部的檔案已經下來了,你看看,不用對這個傢伙這麼客氣,往死裡打。”

徐恩增不知何時鑽了出來,拿著一個牛皮紙袋,指著郭彬趾高氣揚的放出狠話,不必說,昨晚這傢伙肯定是到二陳那邀功了。

但在審訊物件即將吐口的時候說這話,就不怕對方破罐子破摔嗎,還是說有人想來個死無對證呢,左重看了看郭斌自嘲道。

“郭先生,你看到了吧,不管是東京,還是茳城,在那些大人物眼裡我們這些人就是夜壺,需要的時候重視,不需要的時候就扔掉。”

本來臉色大變的郭彬聞言苦笑著搖搖頭,不再管檔案的事,在小特務的攙扶下坐回審訊椅,沉默了片刻開始交待日諜組織的情報。

徐恩增又想說什麼,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歸有光捂著嘴巴架出了審訊室,冰涼的槍口抵在肚子上,讓其徹底閉上了那張臭嘴。

左重就像沒看到這一幕,將一杯水遞給面色蒼白的郭斌,拉來椅子坐在對面認真傾聽,旁邊的錄音機無聲運轉,記錄下兩人對話。

據郭彬交待,茳城日諜情報組織原本各自獨~立,分別承擔情報蒐集、策反、暗~殺工作,直到國府由金陵搬遷到此地為止。

面對西遷的對手,日本大本營和參謀本部決定統合軍方在茳城的情報力量,組成一張遍佈整個城市的情報網,提高工作效率。

於是,他們一面派人與原情報小組負責人構成中層,一面將他從粵省調來,擔任整個情報網的負責人,協助前線日軍作戰。

這與左重的推測和顧中亞的口供相符,那麼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茳城日諜情報網究竟有多少人以及這些人的真實身份。

郭彬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再隱瞞沒有意義,雙手握著茶杯想了想,小心翼翼喝了口溫水後將所有情報和盤托出。

日本軍方,準確的說日本陸軍方面在茳城一共安排了七個小組,內部代號為月、火、水、木、金、土、日,每組人員不固定。

此代號只有郭彬一人知曉,在向東京彙報時使用,各個小組之間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秘密潛伏於武昌、漢口、漢陽執行任務。

顧中亞所在的是日組,組員多為長期為日本服~務的漢奸,由於除了顧中亞,其他人身份地位不高,在所有小組中排名最低。

另外六個小組不同,人員基本上是日本人,並且在外部力量的幫助下已經成功打入了各軍~政機關,文化、金融機構的高層。

光在茳城周邊的駐軍裡,就有五個營以上的軍官被拉下水或者本身就是日諜,必要時候可以直接調動超過兩千人的正規軍。

這意味著只要日本人願意,可以隨時攻進光頭的官邸,來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者殺掉所有重要官員,把國府上層連鍋端。

左重正在暗自慶幸他們行動及時,沒有給敵人機會,對面的郭彬就說了一件事,日本大本營早就著手實施斬~首計劃。

參謀本部要求茳城情報網全力偵查光頭官邸所在,其中最有機會得到情報的是顧中亞,可惜被半路攔截,導致功虧一簣。

“顧中亞!”

聽到這,左重咬牙切齒地說出三個字,那個王巴蛋真是活膩歪了,竟敢隱瞞這麼重要的情報,險些釀成大禍。

光頭不是不能死,但絕不能在這個時間段出事,徐城、茳城的大戰一觸即發,對方一旦被殺,會嚴重影響士氣。

氣不打一處來的他叫來鄔春陽小聲講了些什麼,隨即鄔春陽轉身離開,殺氣騰騰的直奔關押顧中亞的牢房而去。

審訊室裡,郭彬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備用安全屋地址、七個小組的人員資料交待了,人數竟然高達62人,這還沒算上顧中亞小組。

茳城何止是個篩子,篩子最起碼能兜住東西吧,如果非要用一個比喻來形容,那就是此地都快成日本間諜隨意興風作浪的遊樂場了。

左重看著趴在審訊椅擋板上書寫交待材料的郭彬,沉著臉和古琦走到鐵門外,嚴肅地對老搭檔下了道命令。

“老古,問題很嚴重啊,我馬上去局座那彙報,你組織人手等我的訊息,只要上面批准,立刻進行全面抓捕。

此次行動不以活捉為目的,寧殺錯不放過,茳城這個地方我們是待不久的,沒必要深挖了,掃清日諜便好。”

“好,我去安排。”

古琦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沒有多話直接應了下來,剛準備商量一下任務分配,卻不想徐恩增從外面一溜煙跑進來,面色倉惶。

“不好了,不好了,《新鏵報》不知道被哪個混蛋燒了,外面現在全亂套了,學生、記者、工人把將茳城黨部圍了個水洩不通。

委座命令,軍~警憲特人員全部上街維持秩序,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左兄弟,這事該怎麼辦,你得趕緊拿個主意,我聽你的。”

什麼!

地~下黨的報社被燒?

左重和古琦對視了一眼,非常默契的上前一步將徐恩增打暈,什麼命令,他們沒收著,這種髒活誰願意幹誰幹,特務處不摻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