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

一陣迥異於日軍制式武器的槍聲驟然響起,大尉回過神來,要求手下提高警惕,又命令船員向前方的炮艇發出燈光訊號,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最前方的炮艇迅速做出回應,表明遭遇不明人員的襲擊,要求其它三艘船隻立刻拉開距離,停止前進,等待進一步的命令。

與此同時,事發處的交火聲更加激烈,炮艇配置的80毫米迫擊炮,九三式13毫米重機槍轟然開火,無數曳光彈劃過夜空,過往船隻紛紛掉頭離開。

經過幾年的戰爭,無論是民國人還是日本人,都知道什麼熱鬧能湊,什麼熱鬧不能湊。

大貨輪上的汪篤齋已經嚇得兩腿發軟,他扒著舷窗朝外望去,發現此時火光周圍升起了濃煙,看上去炮艇遭到了重創。

能夠在長茳上搞出這麼大動靜的,要麼是果軍的正規軍,要麼是新編第四軍的地┴下黨,不管是哪一方,對漢奸都不會手軟。

越想越害怕的老漢奸一P股坐到冰涼的甲板上,啪~啪~給了自己幾個耳光,他怎麼就跟著上船了呢,都怪那個該死的南佳一郎。

要不是對方給他介紹什麼朋友,他現在應該在小老婆的床上,而不是在這個鬼地方,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看著日本人和果黨、地┴下黨拼命。

汪篤齋似乎忘記了,剛剛沒有任何人逼他,是他自己主動帶著手下登船,想要去金陵認識所謂的大人物。

不過一個不知道禮義廉恥為何物的漢奸這麼想倒也正常,在這種人的心裡,錯誤永遠都是別人造成的,自己永遠沒有錯。

數分鐘後,兩艘貨輪緩緩停下,互相之間保持了一定距離,船上的船員和憲兵紛紛半蹲在圍欄處持槍警戒。

船隊尾部的另一艘炮艇也鳴炮示警,驅散了安慶方向的來船,並且加速駛出坮子磯航道,在航道入口處高速巡航,避免被首尾夾擊。

不過,正與“來敵”激烈交火的炮艇上,並沒有想象的那樣緊張,所謂的不明人員更是子虛烏有,茳面除了押運船隊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船隻。

至於槍聲是怎麼來的。

一個鬼子水兵將點燃的鞭炮扔進了敞口的空鐵桶中,噼裡啪啦的爆鳴聲頓時響個不停,再配合對著空氣開火的迫擊炮、機槍,一場有來有往的“交火”就有了。

辦法有點土,但很實用,至少在一兩公里外聽來跟機槍聲沒什麼不同,汪篤齋和押運的憲兵絲毫沒有懷疑,只是覺得新編第四軍火力強得有些過分。

爆炸聲和煙霧就更簡單了。

香瓜手雷加上熊熊燃燒的廢舊輪胎,從遠處看就像是炮艇被重創並引發了火災,還能有效遮蔽觀察視野,迷惑後方貨輪上的人員。

這就是左重的計劃,在不動用軍統任何資源的情況下,利用一場假交火將目擊者趕走,再將兩艘貨輪堵死在坮子磯航道,如此憲兵和漢奸們將任由他們搓扁揉圓。

炮艇的乘員艙內,水兵們默默檢查著裝備,並在臉上塗抹動物鮮血和硝煙,製造交火的痕跡。

艇長見狀來到左重身邊小聲彙報。

“南佳閣下,茳面船隻已經處理乾淨,可以行動了。”

“喲西,很好,開始吧。”

左重瞄了一眼鬼子手中的南部2式衝鋒槍輕聲說了一句,在近距離、複雜的作戰環境下,自動火力顯然比步槍要更加合適。

這種南部衝鋒槍聽名字就知道是日軍武器設計的靈魂人物——南部麒次郎閣下的傑作,發射的是8毫米南部手槍彈,彈匣容量30發。

跟此人設計的其它武器一樣,二式衝鋒槍的精度很高,可靠性卻很感人,使用前必須仔細清理,否則很容易發生卡殼以及某些意想不到的故障。

為了確保行動萬無一失,小澤川將營地軍火庫內的所有衝鋒槍都拿了出來,這樣就算一部分武器出現問題,依靠剩下的衝鋒槍,他們仍然佔據火力優勢。

很快,水兵們便整理完武器裝備,炮艇艇長親自拿過每一個人的武器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指著後方的大貨輪低聲下令。

“突擊とつげき!”

隨著命令,炮艇尾部的兩艘橡膠救生艇被放到茳面上,參與行動的鬼子一一登了上去,最後神色驚慌,顯得有些狼狽的左重也跳到了船上。

人員到齊後,4名水兵奮力划動船槳,救生艇逆流向著大貨輪慢慢靠去,炮艇一邊繼續對著空氣射擊,一邊在煙霧中發出時斷時續的燈光訊號。

不得不說,日本海軍的成員素質確實很高,藉助著微弱的月光和火光,水兵們輪流划槳,只用了不到十分鐘便把救生艇停在了貨輪旁。

“八嘎,快點放下繩梯,南佳閣下和我們要登船。”

鬼子水兵揮舞著武器,仰著頭對大貨輪喊了一嗓子。

貨輪上的武裝船員聞聲探┴頭觀察,還謹慎的用手電筒照了照救生艇上的人員,確實是自己人之後將繩梯扔了下來。

秉承著長官先走的精神,左重首先登船,他裝作笨手笨腳的樣子,艱難地爬到了貨輪船舷處,在船員的拖拽下成功來到了甲板上。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這符合一個死裡逃生的商人的行為邏輯,畢竟“南佳一郎”的資料中沒有顯示他接受過軍事訓練。

“哎呀,南佳閣下,您沒事吧。”

先前還暗罵南佳一郎的汪篤齋突然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眼淚汪汪的喊道,就像是見到了親孃老子一樣,有那麼幾分演技。

來到左重身邊,他雙手攙扶著左重站了起來,還一臉狗腿的拍打起衣服上的灰塵,任誰也看不出剛剛還埋怨過對方。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髮型開,左重對爬上貨輪的幾個水兵使了個眼色,轉身向汪篤齋表示感謝。

“阿里嘎多,汪桑。”

“使不得,使不得,能為南佳閣下效勞是汪某的榮幸,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汪篤聽見日本人謝謝自己,樂得露出了一口大黃牙,連忙擺手故作謙虛,又詢問起前方情況如何。

如果形勢不利,他覺得有必要說服“南佳一郎”趕緊乘坐救生艇撤退,最重要的是帶上他,其他人嘛,那就看命吧。

左重見隨行的水兵們都已經上船,並隱蔽地佔領了甲板各處要害位置,於是嘆了口氣對汪篤齋說道。

“炮艇剛剛進入水道不久,就遭到了襲擊,死亡了多名帝國勇士,隨即敵人乘坐小船發動了決死攻擊,情況不太妙。

汪桑你聽,槍聲到現在還沒有停止,我在本土聽說佔領區一片祥和,可現在看來,現實情況並不像帝國宣傳的那樣。

為了保護我的安全,艇長留下了一部分作戰人員,讓剩下的人掩護我來與你們匯合,唉,都怪我連累了他們啊。”

說著說著,左重指著遠處的不時亮起的槍口火焰,擠出了兩滴鱷魚的眼淚,接著他話鋒一轉,傳達了艇長的“命令”。

“汪桑,臨走前,艇長先生讓我告訴你集合所有作戰人員,聽從帝國海軍勇士的指揮,視情況支援或者……撤退。”

講到最後時,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道羞愧之色,什麼都沒說,又彷彿什麼都說了。

撤退?

一聽到這兩個字,汪篤齋馬上來了精神,是啊,南佳一郎的命比自己金貴多了,肯定不會留在這等死,那還等什麼,趕緊跑吧。

已經被恐懼支配的汪篤齋完全失去了警惕,回了左重一句後慌忙將手下的漢奸,貨輪上的武裝船員一個不落的拉到了甲板。

他可不傻,撤退的時候人越多越安全,在所有人死完之前,他肯定沒事,只要上下游的日軍支援一到自己便安全了。

左重望著這群歪瓜裂棗,微笑著說了兩句喲西,腳下後退兩步站到了水兵們身後,抬手朝著莫名其妙的汪篤齋擺了擺手。

“噠噠噠噠……”

面無表情的水兵們果斷扣動了扳機,南部大┴師保佑,這一次十幾支二式衝鋒槍沒有一支出現故障,彈匣內的子彈被順利擊發。

汪篤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幾顆轉瞬而來的子彈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最後的光斑,片刻後這個賣┴國求榮,惡事做絕的老漢奸就此斃命。

“呸。”

左重朝著地上的屍體吐了口吐沫,弄死這個苟東西只是捎帶手,如果不是為了解救勞工,對方連被他殺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這時,後方的小型貨輪上也響起了激烈的槍聲,他心中一動,知道歸有光和小澤川也動手了,蔡聖初等人應當已經獲救。

跟此處稍有不同,小澤川是以支援第一艘炮艇為藉口登船,集合憲兵隊人員後再尋找機會展開偷襲,並不會提及撤退之事。

原因只有一個,見死不救在日軍中是重罪,作為軍法執行者的憲兵不會也不能逃跑,用撤退作為集合的理由容易弄巧成拙。

押送重要人犯是高度戒備行動,想要騙過對方,行事必須符合邏輯和日軍的作風,想完左重看向正在更換彈藥鬼子。

“搜尋貨輪,除了勞工不留一個活口,注意,不要讓勞工看到伱們的樣貌,結束後將所有屍體集中到一起,撤退前由我放火。”

“哈依。”

鬼子們齊聲回令,他們用的是二式衝鋒槍,這是海軍專用槍支,發射南部手槍彈,若是不將現場處理好,事後很容易露餡。

不多會,大貨輪各處響起了槍聲,期間或許有船員向自己的同胞求饒,但已經上了賊船的水兵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唯有殺光所有知情者。

因為他們現在乾的事比二二六還要惡劣,一個是譁變,一個是叛國,為了自身的前途和性命,沒人會手軟。

十多分鐘後,水兵將一具具屍體拽到了先前的屍體旁開始潑灑汽油,然後順著繩梯下到了救生艇上準備返回炮艇。

戲演完了,現場已經不需要他們了,他們要儘快利用對向航道與後方的炮艇匯合,對行動進行最後的收尾。

幾乎是同時,後方的小貨輪一聲爆炸後燃起了大火,火光染紅了半邊天,走過了一會,歸有光和小澤川帶著幾個被黑布蒙著頭的俘虜乘坐救生艇趕到了。

“會長,一切順利,所有憲兵和船員都被處決,犯人沒有生命危險。”見面後歸有光小聲彙報。

左重點點頭,把小澤川叫到身前,發現對方的狀態有些不對,趕緊拍了拍這傢伙的臉,一字一頓道。

“小澤君,堅強些,現在請你立刻帶著犯人回到炮艇返回安慶,將他們在營區內藏好,順便向金陵發報,彙報遇伏的訊息。

剛剛有很多人看到你們被“襲擊”,只要處理好細節,絕對不會出問題,前幾天那些不願意合作的傢伙的屍體也要發揮作用。

撤退前記得把屍體炸┴碎投入到茳中,一定要用手雷,絕對不能使用冷兵器,死前和死後形成的傷口狀態不同,明白了嗎。

不要忘記對炮艇進行適當破壞和安排人員自┴殘偽造傷口,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你們今天遇到了猛烈襲擊還死傷了很多人。

事情結束之後會有新的運糧船經過安慶中轉,屆時你將犯人移交給對方送往山城,我剛剛說的必須完成,這關乎你們的性命。”

被打了兩巴掌的小澤川冷靜下來,知道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他按計劃留下了一些炸藥便帶著手下和犯人迅速撤離。

左重靜靜看著對方遠去,全程沒有跟蔡聖初等人接觸,思慮再三,他還是放棄了表露身份,因為這樣做的風險很大。

萬一訊息洩露,讓日本人知道他在淪陷區執行任務,肯定會大肆搜捕,金陵區的情報等蔡聖初到了山城再問詢不遲。

站在空無一人的甲板上思考了良久,他跟歸有光比劃了一個手勢,兩人來到貨艙前撬開門鎖,合力開啟了沉重的鐵門。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船艙裡擠滿了不知所措的勞工,如此惡劣的環境,等到了東北這些人恐怕十不存一。

左重和大光頭對視了一眼,覺得真是便宜汪篤齋了,就該把這傢伙的全家裝在裡面運到關外,讓他們也嚐嚐這種滋味。

“怎麼辦,會長。”

歸有光有些頭痛,這麼多人員的轉移太過耗費時間,他們必須儘快遠離坮子磯,以免被支援的敵人困在這裡,此地不能久留。

左重眯了眯眼睛,見死不救自然是不可能的,再說了,他需要勞工作為“目擊證人”幫助小澤川等人透過鬼子的內部調查。

別忘了安慶是淪陷區,勞工們就算跑又能跑多遠呢,一部分人還是會落到日本人手裡,這些人的口供將證明運輸船隊確實遭到了襲擊。

不過,他們兩個也不能為了救人而將自身陷入危險境地,權衡過後他將目光投向了腳下的貨輪和水流湍急的水面,很快做了一個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大貨輪再次緩緩啟動,有人拉響汽笛朝著岸邊加速衝去,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中,船隻衝上了一片淺灘。

黑暗中,一條條繩索從船舷處拋下,驚恐不已的勞工們順著繩索滑落到水中,瘋狂的擺動手臂游到了河岸,頭也不回的鑽┴進了樹林裡。

等到最後一人跑出數百米遠,甲板上已經是火光沖天,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彌散開來,藍色的火焰快速蔓延至全船,船旁的茳水被烤到沸騰。

貨輪底部的燃料艙外,噠噠噠的秒針跳動聲不斷響起,當計時器來到最後一格後,船艙內閃過一道白光,緊隨而來的是一場劇烈的爆炸。

從外部看,整條貨輪猶如被吹爆的氣球一般炸開,船體四分五裂,零件和殘骸飛向四面八方,數十米高的火焰徹底摧毀了這艘鋼鐵巨輪。

已經爬上一座小山的左重回過頭,黯淡的月色下,光影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晦暗不明,隨即他轉過身與大光頭向著正南方向大步走去。

此間,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