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某地。

一棟西洋建築與東方藝術雜糅的別墅院子內,數名精壯男子來回巡視,腰間隆起目光異常警惕。

裝飾精美的客廳之中,果黨和地┴下黨正在尋找的李鳳州和賈德鎮坐在沙發上,小聲進行著交流。

“鳳州,你對督軍與日本人談判,有什麼想法。”

滿臉疲倦的賈德鎮點燃黃銅煙鍋子,揮了揮手將火柴熄滅,問了同伴一句。

從晉省到港城,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對於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來說,確實有些難熬。

面容陰柔的李鳳州聽到他的問題,稍稍皺了皺眉頭,語氣冷淡的給出了標準答案。

“我是個軍人,不問政┴治,督軍讓我打日本人就打日本人,讓我和日本人談,我就跟日本人談。

山城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們做十五,當年中原大戰要不是姓張的反水,這天下歸誰還不一定。”

作為嚴百川起家之時便加入晉軍的老資格,督軍這個稱謂顯然比司令更能顯示他們與嚴百川的親密,就像果軍將領愛喊校長一樣。

對於李鳳州的回答,賈德鎮滿意地點點頭。

自小接受儒家教育的他,講究的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而不是什麼民┴族和信仰。

自從果軍進駐晉省後,以確保給養及減輕負擔為藉口,將各縣縣長均改派山城之人充任,強┴迫移交治權。

舊五區的十二縣被27軍控制,舊三區、六區的十餘縣也被93軍控制。

山城還組建了太行黨┴政指導委員會及太嶽黨政設計委員會,區域內之黨政事務一律劃歸該會管理。

晉軍對晉省未淪陷區的控制力大減,對方這是在掘他們的根啊,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跟日本人和談有利於嚴百川,那他這個下屬就要盡力完成對方交予的任務,別的事情與他無關。

確定了李鳳州的立場沒有問題,至少是表面沒有問題,賈德鎮嘬了口菸袋,又詢問起住所的安保。

軍統和地┴下黨的情報能力,晉軍上下是知道的,此行最大的風險也來自於此。

一旦讓山城和西北知道晉軍私下談判,肯定會派人來破壞或者制裁,所以必須提高警惕。

雖然他已經快60歲了,但還沒有活夠,更捨不得今年剛娶進門,如花似玉的小妾。

旁邊的李鳳州有些不刁慣穿洋裝,伸手鬆了松衣領,口中將相關情況介紹了一遍。

“30名護衛分為三班,一班休息,一班待命,一班執勤,院中3人,樓頂5人,樓內2人。

全都是軍中的精銳,軍統和地┴下黨不來就罷了,要是敢來,這裡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說到這,李鳳州冷笑了一聲,那些特工也就能幹點偷雞摸狗的事,說到打仗還得看職業軍人。

放完大┴話後,這位晉軍騎兵第1軍參謀長拿出一份港城地圖,指著別墅所在的位置說道。

“這兩天我跟日方談判代表進行了初步磋商,決定就在這裡開展談判,儘量減少我方人員流動。

到時候日本人會派出關東軍精銳負責保護會場,據說他們還買通了港城警署,絕對萬無一失。

負責談判的大矢正春先生表示,如果發生了意外,他們會用最快速度將我們送回日軍控制區。”

賈德鎮邊聽邊點頭,在這方面,日本人還是講信用的,至少比國府可靠。

但是靠人不如靠自己,況且日本人現在是談判對手,有些事情也不能完全相信對方。

用力抽了一口煙,他將煙鍋子放在菸灰缸上敲了敲,用濃重的晉省口音做了一個安排。

“明天你讓人去包上一艘船,不用太大,遇到危險我們就先離開港城,去澳城或者南洋。

那是洋人的地盤,山城和地┴下黨的手伸不過去,不管是走是留都方便,此事要保密。”

李鳳州立刻回了聲好,做兩手準備沒有壞處,包船又花不了多少錢,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靠近對方壓低聲音準備問一問談判的事情。

“賈老,督軍讓咱們.”

“噤聲!小心隔牆有耳,走,去院子裡說吧。”

不等李鳳州說完,賈德鎮立刻抬手阻止了他說下去,言語中若有所指,然後起身走出了客廳。

李鳳州趕緊跟了上去,暗說真是個老狐狸,不過轉念一想覺得確實得小心點。

這房子是日本人租的,他們住進來後也檢查過幾次,可誰知道對方有沒有留下後手。

兩人先後來到院子裡,圍著圍牆邊走邊聊,商量起談判內容,時間很快到了中午。

護衛中有人懂得廚藝,利落的做了一桌飯菜,味道跟專業廚師肯定比不了,但是能保證安全。

從外面購買飯菜容易被投毒,口腹之慾跟性命一比,便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賈德鎮邁著步子走進餐廳坐下,當看到桌上的一個小瓷壺時樂了,指著它對李鳳州笑道。

“鳳州,沒想到在這港城,還能吃到咱們晉省的陳醋,不然老夫還真有點不刁慣。”

“恩,不過上次買的醋差不多喝完了,看來督軍又要多批一筆經費了。”

李鳳州也笑的很開心,隨口開了個小玩笑,身為一個晉省人,飯可以不吃,醋不能不喝。

“這點錢咱們晉軍還是出得起的,可惜啊,港城不認法幣,那位委員長給的軍餉只能擦p股嘍。”

賈德鎮先是順著他的玩笑嘲諷了一下某人和快成廢紙的國府法幣,隨後面色一正叮囑道。

“讓採購物資的人注意些,不要跟“東齋號”的鄉黨多話,買完就回來,以免洩露了行蹤。”

李鳳州點點頭沒有多說,這事不用對方叮囑,他已經跟護衛下過命令,隨後拿起醋壺將小醋碟倒滿。

酸溜溜的醋味順著窗戶飄到了院子裡,正在巡邏的手槍連士兵嚥了咽口水,下意識摸了摸坪常懸掛醋葫蘆的腰間,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

下午時分。

一個晉軍護衛走出了戒備森嚴的別墅,在街口叫了一輛等活的黃包車,上車後報了個地址,便瀟灑地靠在車座上打量起馬路兩旁。

20來歲的年輕人,從戰亂的晉省到了稱得上花花世界的港城,心中自然好奇,尤其是對那些穿著裙子的女鬼佬……

前面的車伕似乎有所察覺,拉著車不緊不慢的地朝著西環跑去,經過幾個街區,最後在一個古色古香的門臉前停下,門前高懸的幌子上寫著“東齋號”三個大字。

“等……等我,一會還要回去。”

下了車的護衛本想用剛學兩天的粵語叮囑車伕,不過憋了半天還是丟下一句國語,匆匆走進了店內。

車伕憨厚一笑將車放下,一p股坐在踏板上,從脖子處取下一塊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靜靜等著對方回來。

護衛進門之後,“東齋號”的經理立刻迎了上來,用晉省方言跟前兩天剛見過的老鄉打起了招呼,十分熱情。

門外,幾個爛仔蹲在路邊點燃香菸,嬉皮笑臉的聊著什麼,這種場景在港城隨處可見,沒有人會多看一眼。

不多時,護衛笑眯眯的抱著一個大罈子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小夥計,車伕見狀趕緊讓開位置,看著兩人合力把罈子放到了車上。

“多謝。”

“好嘞,常來。”

護衛嚴格執行了李鳳州和賈德鎮的命令,簡單的跟夥計打了聲招呼就示意車伕回去,沒有多說一句廢話。

車輪在洋灰馬路上飛馳,黃包車按照原路行駛了一會拐進了另一條小街,向著別墅方向移動。

路上到處是無所事事的黑幫分子和難民,這些人在紅頭阿三和華人警員的警┴棍下狼奔豕突,治安極度混亂。

後座的護衛也沒詢問車伕繞路的原因,事實上他也忘記了來時走的什麼路,光記得看大┴腿了。

畢竟有漂亮姑娘看,正經人誰去記路線啊,他們一到港城就被限┴制在一個地方不能出去,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必須看個痛快。

兜兜轉轉回到別墅,護衛拿出一張港幣給了車費,帶著醋罈子敲門走進了院子,立刻跟其他人討論起女鬼佬。

車伕望著緩緩關上的大門再次用毛巾擦了擦汗,然後抬起車把轉身離開,步伐略顯焦急,像是在趕時間。

穿過一條小巷,黃包車停在了一輛轎車旁。

仔細觀望了一下四周,車伕一貓腰鑽進了車內,對著後排一個身穿洋裝,頭戴禮帽的中年男子小聲彙報。

“大矢閣下,嚴的人出門去購買了一些陳醋,路上沒有可疑情況。”

此人口中的大矢閣下聽完擺了擺手,毫不客氣的將車伕趕了下去,隨即汽車在引擎聲中快速駛走。

正主走了,車伕拖著黃包車也很快離開,過了很久牆角處伸出一個大光頭,又慢慢縮了回去。

當天晚上,歸有光馬不停蹄地回到暫住的酒店,敲響了左重的房門,在聽到請進後開門走了進去。

“查到目標的落腳地了!”

見到左重,大光頭滿臉興奮地彙報了一個好訊息,不等左重做出反應,嘴上嘰裡咕嚕的說個不停。

“副座,您讓我去找晁厚,讓他通知港城站在“東齋號”周圍幾個街區撒網,跟蹤去買醋的可疑人員。

由於港城站人員的行動素質不高,為了防止被敵人發現,我讓他們化妝成爛仔在西環各個路口定點監視。

三個小時前,嚴百川的人果然去“東齋號”買了陳醋,咱們的人利用接力的方式,找到了那幫晉省人的窩。

另外,日本人在目標附近安插了監視人員,出來購買物資的晉軍士兵乘坐的黃包車車伕是鬼子的特務。

要不要動手,只要20個人,不,10個人,我保證把李鳳州、賈德鎮和那些日本人的人頭給您帶回來。”

望著躍躍欲試的大光頭,左重氣不打一處來,他要鬼子的人頭幹什麼,當球踢嗎,那都髒了自己的腳。

他果斷讓對方閉上嘴,揹著手在屋裡轉了轉,首先這件事得儘快通知地┴下黨,現在雙方是“合作”關係嘛。

還有,得聯絡老戴,問一問山城到底要怎麼處置的晉軍的談判代表,是秘密制裁,還是秘密抓捕。

片刻後,左重停止思考,緩緩抬起頭看向一臉不服氣的歸有光,嚴肅地下達了一條命令。

“通知山城,目標鎖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