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旭之一面小小聲感慨,一面很小心地往蘇曉希懷裡又靠緊了一點,好像生怕動作大了夢就醒了。

蘇曉希拼命地深呼吸,才能讓自己不當著寶寶哭。

但穆旭之明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小小聲地問:“姨姨,你也不開心的嗎?”

蘇曉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自從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活著,卻不知道流落在了哪裡;到後來明知相隔不遠,卻連見面也難。

這些煎熬不是用語言可以形容的。

可是,此刻,當這個溫溫軟軟的小傢伙兒蜷縮著靠在她懷裡,那些苦好像就忽然之間全部都不值一提了。

“你身上好香呀……”穆旭之以為自己在夢裡,說話也就沒了顧忌,“就像……媽媽的味道!”

蘇曉希忍著淚,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媽媽的味道是什麼樣兒的?”

“就是……這樣兒的!”

穆旭之軟糯糯的嗓音特別好聽。

“咱們去房間裡吧。”

雖然是晚上,但氣溫還是不算低,穆旭之捂著一層又一層,肯定熱壞了。

“那,我自己走吧。”穆旭之想拒絕,可是即便是在夢裡,也不太敢。但又怕稍微哪裡沒做對,夢就醒了。

蘇曉希猜到他的小心思,沒多說話,徑直抱著他就往醫院走。

她倒是想直接把人帶回家裡去,但現在還不行。

見蘇曉希抱著自己,穆旭之很開心,但等她單手開門的時候,穆旭之就立即扭動著要下來。

“好了!”

蘇曉希動作很快,把小傢伙抱進去,徑直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但這次她沒有關電源,反而開啟角落裡一盞落地燈。

“是特殊光源,不會對你有影響,可以把這些取下來。”

穆旭之呆住,“蘇醫生,我不是在做夢哦?”

“當然不是。”蘇曉希把聲音放得很柔,“但你還是可以叫我蘇姨姨。”

穆旭之乖乖地照做。

等去除掉層層保護,露出一張白淨瘦弱的小臉,看著蘇曉希,清澈的大眼睛流露出毫不掩飾的依賴。

母子間的血緣大概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明明在他眼裡,蘇曉希不過是個見過兩次的寵物醫生而已。

可就像是有魔法一般,她就是讓穆旭之感到無比的安心和親近。

哪怕就什麼都不做,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和她待在一起。

蘇曉希什麼都不想說,衝著小傢伙招招手,穆旭之就一頭扎進蘇曉希懷裡。

蘇曉希抱了個滿懷,忽然就明白了那句“有子萬事足”。

在這兩年裡,她就像一個知道目標就在那裡,卻完全看不到它是什麼樣子的旅人,滿身疲憊泥濘,獨自在黑夜中穿行。

直到現在,那些沒有辦法說出口的孤寂恐懼,全都可以釋然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鬼鬼祟祟地開辦公室的門鎖。

蘇曉希一驚,還沒說話,穆旭之就已經察覺到她的緊張,馬上從她懷裡鑽出來,兩手伸開,擋在她面前。

小小的背影,瘦小極了,卻做出守護者的姿態。

“蘇姨姨別怕哦,我可以保護你!”

“不怕,我知道是誰在搗亂!”

蘇曉希有些納悶兒,聽這動靜是瘸腿二哈在扒拉辦公室門鎖,怪不得這會兒沒聽見它嚎。

可是它是怎麼跑出來的?難道是籠子沒關好?

蘇曉希奇怪地開啟門,果然是二哈在門口,瞪著一雙蠢萌的湛藍色眼睛。

“你怕不怕狗?”她回頭問穆旭之,“要不要讓它進來?”

穆旭之點點頭,蘇曉希也沒明白是怕的意思,還是讓它進來的意思。

“讓它進來吧,這是它的地方。姨姨不用問我的。”

蘇曉希心裡一疼,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開啟門,讓二哈進來了。

二哈好奇地圍著穆旭之轉圈圈,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穆旭之明顯有點緊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盯著二哈的大嘴巴,好像很怕被它咬到。

蘇曉希忙蹲下,把他攬在懷裡,穆旭之一下子就放鬆了,甚至敢試探著伸手去摸它。

“姨姨,我的病不傳染人的。”在馬上要碰到二哈時,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著蘇曉希,很小心地保證,“不會給人傳染也不會給動物傳染的。”

“我知道。”蘇曉希硬生生做出很淡然的樣子,“它喜歡被人摸腦袋。”

蘇曉希伸手在二哈頭頂輕揉兩把,穆旭之小心翼翼地跟著照樣做了一遍。

二哈很給面子,哼哼唧唧地用毛茸茸的大腦袋在穆旭之胸口拱了幾下。

穆旭之人小力單的,要不是蘇曉希在身後扶著,差點兒被它給拱翻了。

但穆旭之毫不在意,咯咯咯地笑出聲。

蘇曉希趁著他放鬆,輕聲問:“你平時在家,都是誰照顧你呀?”

“我也不知道。”穆旭之愣了一下,“經常換人。她們不會告訴我名字。”

“你說的,是保姆?”蘇曉希心口一疼,連呼吸都繃緊了。

穆旭之點點頭。

“那其他人呢?”蘇曉希很艱難地問:“你家裡的人呢?”

穆旭之茫然地看著她,隔了一會兒才說:“他們都有工作,很忙,很辛苦。”

蘇曉希沒辦法再繼續問下去。

大半夜的,他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子,都能隨隨便便跑出來,還不是第一次,就可以看透很多東西了。

“大半夜的,蘇醫生還來看什麼急診?”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和穆懷年的聲音忽然一起在門外響起。

蘇曉希把穆旭之牽到更靠裡一點,確保開啟門的時候不會被外面的燈光照射到。

然後又安撫好二哈,不許它嚎叫,這才慢吞吞去開門。

穆懷年站在門口,低頭看她,神情莫名。

蘇曉希卻嘲諷地說:“喲,我還以為是誰這麼有禮貌,還會敲門呢。懷少這次好有耐心,居然沒讓我再修一次門!”

穆懷年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她很明顯的敵意。

他不知道這敵意是從何而來。

明明不到一個小時前,他們還在相吻相擁。

這是因為酒醒了?

穆懷年打量一眼,發現她已經換了件印著小熊的睡裙,卡通風格。

看起來根本不像她會喜歡的樣子。

穆懷年皺眉,往屋裡看去,就看到個小孩子,直眉愣眼地看著自己。

他皺著眉,問:“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