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一回房間便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月華……是她自己選的……呵呵呵……”

“人魚想要捨去一身魚血,必須要承受剝鱗之痛……月華的見證下,若是心智不堅者,將會化成泡沫……”

“是淺淺自己想要變成人……是她自己想要……淺淺……妹妹……我的……妹妹……”

細小的啜泣聲一聲一聲在房間中盪開,最後化作一聲一聲大哭,瘋狂的懊悔和自責。

為什麼她沒能早一點發現,為什麼,為什麼!

第二日,姐姐的情緒已經恢復正常。

她正要照例去海上巡邏,卻發現整個人魚之鄉居然沒有一條人魚,連定海神針般的人魚婆婆也不在。

她突然記起,前夜是元夜,從鮫人海岸到凡人所去的漁村,不用法術和水,只靠雙腳,需要半天,而且新換了腳,習慣也要時間。

所以昨夜淺淺應該已經到了漁村和那個凡人在一起了。

她第一次擅離職守,游到了小漁村,準備去看看淺淺愛上的那個凡人。

然,等到了海面之上,她才發現,事情已經走到了另一個地步。

她的妹妹此刻光著腳丫踩在漁村外的沙地上,眼裡死灰一片,身旁擺著一具屍體,依稀可以看出是個男子。

真是笑話一場,她妹妹愛上的那個男人,居然被自己的父母給燒死了!

天大的笑話也不過如此吧?

為了愛情甘受剝鱗之痛的妹妹,還沒來的及迎接她的愛情,就被現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姐姐看著跪在沙地裡的妹妹,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落,她想要衝上去告訴她:忘了吧,就當這是一場夢。

可還沒等她過去,一道高高的海浪便將大海與漁村隔絕,身邊是不知何時到來的人魚婆婆與其他族人。

族人們或是哭著,或是內疚著,想著他們為什麼沒再多勸一下淺淺。

而人魚婆婆則是看起來瞬間老了許多歲,眼角下,一夜多出許多細紋。

她佝僂著背影,帶著族人們下潛入深海,同時以人魚族長之名,命令人魚淺淺的姐姐笙笙迴歸自己的職位,從此,不再過問已是人類的淺淺。

望著海岸線,姐姐笙笙望著妹妹淺淺用魚骨殉情,鮮血噴灑在沙地上,她卻無法跨越過去制止,或是帶著她的屍骨迴歸大海。

這,也是她的選擇。

江卿虞心裡一沉,原來鮫女與漁夫的結局遠比那個幻境中看到的殘酷。

兩情相悅,最後一人枉死,一人殉情。

就像兩個種族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溯情還未結束。

失去妹妹後,姐姐笙笙繼續堅持著自己的使命。

她已經因為使命而失去自己的妹妹,不能再因為擅離職守而導致給這片海域,尤其是人魚一族帶來毀滅的災難。

但是往往事與願違,變故從生。

妹妹自盡前為凡人留下的眼淚化成珍珠被交易出了外界。

這一粒粒雪白的,象徵著一堆愛人悲情結局的結晶,再一次掀起人魚之鄉的波瀾,同時受到波及的還有小漁村。

外界的修士發現人魚之淚中濃縮的精純靈力,那是海的女兒的靈力結晶。

人魚一生只流兩次淚,分別是承受巨大的悲傷時,還有面臨死亡時。

越來越多的修士來到人魚之鄉,他們偽裝成普通漁民,打探人魚的訊息。

笙笙發覺不對時,已經為時已晚,那些人類之中有一群奇怪的黑衣人,江卿虞看的真切,是一群偽裝極好的邪修。

他們大肆屠殺漁村村民,殺完了人,就下到海中殺人魚。

一條又一條的人魚死在邪修們的刀下,留下的眼淚從一開始的純白色到血紅色,那些無一不是染了人魚怨氣的鮫珠。

笙笙與人魚婆婆帶領全族反抗,最後因為對方人多勢眾,落得屠族的下場。

落日夕陽,整片海域猩紅一片,天上的殘陽也似血一般,笙笙握著三叉戟不堪重負從浪花之上的沉入海底,眼淚化作比血還要紅上三分的鮫珠,與族人的屍首盡數埋葬在不見天日的海溝之中。

從那群強盜的口中得知,鮫珠的流出是因為淺淺自盡的那天,她擅離職守,一個修士趁機潛入,取得與外界的聯絡,並且將鮫珠送往了外界拍賣。

所以,是她……

人魚一族的結局是她失職導致,淺淺的死,也是她忽略所致,是她……

是她……

一切都是她……

她……

是人魚一族的罪人……

無盡的窒息感傳來,江卿虞無助的撲騰著四肢,彷彿要溺死在海底。

這具身體是她又不是她,身上挨的一刀刀一劍劍她都深有所感,但最讓她繃不住的還是溺死感。

人魚笙笙最後並非是因為被邪修殺死,而是放棄了本性,選擇與族人一起死在深海之中,她是溺死的。

她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享受著劫後餘生的感覺。

模糊的視線修煉開明。

“小師叔祖,醒醒,小師叔祖!”

看著圍在她身邊的三人,是重回人間的感覺。

溯情結束了。

四肢僵硬,她艱難的坐起身子,發現還在祠堂之中。

“小魚,你沒事吧?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洛衡關切的問著,湯沅在一旁雖未說一字,但也面帶擔憂。

瓊癸見江卿虞終於甦醒,長吁一口氣道:“太好了,小師叔祖,您終於醒了,可嚇死我們了。”

江卿虞蒼白的唇微微牽了牽,道:“我沒事,別擔心。”

她的視線在祠堂中掃來掃去,最後落在盤腿坐在湯沅不遠處的“宋舞”身上,眸光微動,道:“人魚笙笙。”

“宋舞”緩緩睜開眼,喜怒不升於色,定定的看著江卿虞,什麼話也不說。

江卿虞突然道:“對不起。”

“宋舞”沉默良久:“為什麼。”

江卿虞:“族中敗類所做的骯髒事,同為人族,不道個歉,總覺得良心不安。”

“宋舞”:“……”

江卿虞:“這是我師姐的身體,你能不能先從裡面出來,反正我都送上門來了。”

“不能。”

宋舞依舊面無表情,看的身邊的三人眉頭緊皺。

瓊癸小聲問道:“我怎麼突然看不懂了?”

洛衡:“噓——我大致看懂了。”

瓊癸:(ω`)

江卿虞:“那你知道這裡怎麼出去嗎?”

“宋舞”:“出不去。”

江卿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