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類僧人又聊了幾句,白僳才進入天王殿。

一進門,饒是白僳也被正面以及左右兩側的駭人雕塑震到了,再看其他遊客,大多心誠地進行叩拜,並投入香火錢。

人類的信仰真的沒有問題嗎?怎麼能長成這個樣子?

白僳的視線從彌勒菩薩的名牌上移開,向上落到那張慈祥中又處處透露著詭異的臉上。

菩薩面龐圓潤,眼睛卻成狹長的一條,眼尾處向上提起,形成了吊梢眼的樣貌,薄唇微抿,像是在笑,換個角度就略顯猙獰。

菩薩看不見脖子,下方整個身軀層層疊疊的腫皺在那,依稀可以從與蓮臺接觸的位置看出姿勢是盤坐著的。

兩隻手相貼,平舉著略微合掌,右手比左手稍低,細長的指尖點在掌心,而在身體應該是副乳的位置也生出了兩條胳膊,胳膊彼此交疊環繞。

這只是正對著的那名塑像,兩側的四位同樣醜得各有千秋。

怎麼說呢……白僳對人類的信仰產生了一點點擔憂。

雖然他自己的審美和人類的審美也不在一條道上,但眼前的這也未免太——

手機自打進了寺廟後訊號就不大好,不確定是寺廟裡人太多的緣故還是寺廟本身造成的影響,暫時是沒辦法搜尋網路圖片。

白僳是做了一點人類信仰的功課,但功課更多的在於人類如何祭祀與供奉,對於人類信仰本身長什麼樣未加關注。

他現在有些後悔了,早知道當時應該點圖片看幾眼的。

不過,他現在也有認識的人類可以問。

觀察整座菩薩塑像也就花了十幾秒鐘,黑髮青年面露疑惑,轉向邊上的兩名人類:“這個菩薩……長這個樣嗎?”

安向文剛想解釋,邊上的僧人立馬上前,一套套話下來,把兩名人類聽得暈暈乎乎的,唯有白僳還視線清明。

“……以上,是我們這裡塑像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原因。”僧人面帶和善的笑容,“要拜佛嗎?”

兩名人類婉拒了,而白僳沒有拜其他信仰的意思。

僧人也不強求,退開一段距離後,繼續去到其他遊客身邊,重複介紹遊說的過程。

安向文這個時候才抓住機會,朝白僳招招手,三人站到了天王殿的角落裡,周圍沒有僧人,只有幾個零散遊客,他們也沒看過來的意思。

“彌勒菩薩當然不長這個樣子!”說話的是蔚文雪,亞麻發的女生壓低了聲音,“再變化也不可能變化成這個樣子啊……”

蔚文雪說自己還是去過幾次寺廟、道觀之類的,早年考試……比如高考這種,就有和家中長輩一起去求文曲星。

她覺得,這裡的塑像就是故意造成這樣的。

“是吧,安先生、白先生?”

安向文附和地點了點頭,白僳則是完全不瞭解,隨意點了兩下。

“先出去吧?”白僳提議道,“這個殿裡的人越來越多了。”

其他兩名同意了,三人移動到天王殿的後方,把另一座怪模怪樣的塑像也收入眼底。

出了天王殿,眼前的視野開闊起來,不少僧眾在附近活動,兩側臺階的上下方分別有供人上香的香爐,一些遊客在那上香。

香也是寺廟內購買的,這裡沒有放過任何一處可以做生意的機會,而且還會用特別的話術跟人講,他們福招寺的香是特製的,和外面的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

白僳大老遠就聞到了那股混在檀木中的腐朽味,說得好聽點聞著很香,說得難聽點,那或許是屍油味。

屍油在不與屍體腐爛的味道混在一起時,其實挺好聞的,對在場的大多數遊客都是如此。

可能有人嗅著味道提出質疑,但很快便被同伴用福招寺的與眾不同說服過去。

是啊,太與眾不同了。

屍油是從哪裡來的呢?

白僳站在賣香的地方,隨便從攤位上拿了一包塑封好未拆封的香,拿在手上打量幾眼。

攤位後的僧人在賣完上一份後立馬看過來,向白僳介紹起了這些香的區別。

比如粗細分別,上香數量的講究等等,介紹來介紹去,僧人推薦的還是偏貴的。

“要買嗎?”白僳舉著香問後面兩名人類,“我們應該是來上香的?”

無論是安向文還是蔚文雪臉上都有些不情願,畢竟看到了廟裡供奉的菩薩樣貌怪異,但幾人還是湊起來買了一份香。

白僳就拿了三支,其餘都給人類分了。

前面僧人也介紹了,給自己祈福三支便夠,白僳作為人類孤家寡人,也沒什麼親人家屬。

作為怪物,他更是全世界唯一一隻。

火借了鼎中的香燭,被點燃後的香菸燻繚繞的,煙曲折地上升,白僳沒有過多遵循人類規矩與忌諱的意思,很隨便地把香往爐中一插。

三根檀香擠進長短不一的環抱中,青煙嫋嫋盤旋,然後沒過幾秒鐘,燃了沒多少的香攔腰折斷。

不是因為燒盡了而掉下香灰,是直接從中間的部位裂開導致的彎折。

身旁的遊客目睹這一幕,發出竊竊私語。

安向文也在背後點了白僳兩下,小聲問道:“白哥要再上一次香嗎?”

白僳眯著眼,看著那狀若自然,實則被外力掰斷的香。

他沒有回答安向文的問題,而是走向了一旁站著的人類僧人。

“問一下,香為什麼會折斷,是質量問題嗎?”

白僳問得認真,但在僧人眼裡,卻像是明知故問。

僧人也不好直說白僳心不誠,只好委婉地建議道:“您可以再上一次香,心裡多默唸想要求的菩薩,多想點美好的句子。”

說白了就是多說好話,心誠則靈。

白僳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們這邊上香,像我這樣香折斷的人多嗎?”

僧人瞥了人一眼,脾氣仍舊是很好地回答道:“不怎麼多。”

白僳這才從僧人那走開,重新拿了三支香,以左手點香右手上香的姿勢,把香插進香爐。

至於心中所想,他全然放空,以一片白的思緒完成了上香的整個過程。

這次香沒斷,好好地燃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