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監控為證。

對面的人類又揮了揮手,拉著繩索的手掌有些要滑脫了。

“快!我要抓不住了!”自來熟的人類喊著,“雖說可以等下一波,但果然還是現在解決比較好……開槍吧,朋友!”

人類聲音高亢,還好這層樓沒住人,不然一定會擾民。

白僳聞言抬起了手,開啟保險,食指扣在了扳機上。

他在人類期盼的目光中將槍口對準了被從天花板拉到地面的人影,停頓數秒,又緩緩移開。

自來熟的隊員:?

白僳則在想,他是百分百打不中的話,那不如……槍口一轉,穩穩當當地瞄準了一旁的自來熟隊員。

自來熟的隊員:??

自來熟的隊員:“等等!不要瞄準我啊!”

驚慌的抗議幾乎和槍聲是同一時間響起的,就在這名隊員打算躲避時,有一陣沒聲的耳麥裡忽然傳出了指令,讓他不要亂動。

想躲的念頭和上面的指令交織在一起,最終這名隊員選擇相信後者。

人類止住了自己向右邊偏移的動作,強行讓自己定在原地,多餘的力量順道朝繩索壓去,力圖把人影多拽在地上幾分。

子彈隨著槍響飛出。

明明是對準了人類所撥動的扳機,子彈卻未飛向槍口所對準的目標,子彈劃出了一道難以理解的弧線,完全偏離了人類這麼大一個目標不說,還在拐彎後衝向一旁的人影。

人類瞳孔地震:啊?為什麼拐彎了?

自認為現有的物理知識無法解釋眼前所見,並因為自身從事特殊行業,自來熟的隊員飛快地給子彈拐彎找好了理由。

一定是對方特殊能力的效果。

子彈拐了彎卻還是沒有擊中人影,準頭太差地擦過繩索,把線繩刮斷小半,這也讓人影抓住了機會,幾下掙脫。

開槍者一鬆手,槍向下一落並被朝前方拋去。

沒了生命危險的隊員不氣不惱,他接住了武器,就原地摸了摸腦袋站起身,有些惋惜地收起了繩索:“啊,被逃了……不過這位朋友你可以讓子彈拐彎的能力很酷炫誒!什麼原理?物理規則?重力?還就是普通控制……”

人類那嘴一張就沒有停的時候,邊繼續追人影邊叭叭叭唸了半天,最後露出個求解的神情。

無論是白僳還是耳麥另一邊的人都聽到了他的話,後者發出了一聲輕笑,那噗的一下雖然很輕,但戴著耳機的人能聽到,而白僳聽力出色。

黑髮青年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否認了人類的猜想:“不是。”

自來熟的隊員正想追問,耳機裡及時傳來了聲若蚊蠅的解釋。

這名隊員聽了,表情古怪起來,腳步慢了半拍落在後方,捂住嘴小聲回覆:“這樣也可以上崗……咦……哦,真的能有這樣的效果嗎?這真的不是獨特的天賦嗎?”

聲音壓低了卻宛如沒有壓低,話說到後半句,音調重新升高。

白僳朝後瞥了眼,看到了人類立刻按住了滿腔的吐槽欲。

自來熟的隊友比了個在嘴部拉拉鍊的手勢,接著很快跑向前方,繼續追逐黑影。

“所以,他被轉到了哪裡?”

“啊?哦……你問病人啊。”自來熟的隊員回憶道,“頂上幾層都給清空了與下面隔開,應該不是在頂樓就是再下面一層吧,具體是哪裡只有負責的人知道。”

話音剛落,人影已竄至樓梯間,順著扶手間狹小的夾縫就跳了下去。

答案已經有了,病人被放到了下面一層。

樓下已經被清了場,除了必要的人員外整層樓都空蕩蕩的,而特殊部門也在人影的目的地設下了天羅地網。

都已經知曉人影要做什麼了,再讓人影闖進去或者逃跑,他們特殊部門原地解散算了。

白僳大老遠地看著人類配合默契,可能個人的能力不怎麼足夠,但在有計劃的配合下很快把人影壓制在地上。

如網一樣的織物扣在地上,把人影服服帖帖地壓在那,只要人影不會變成液體融化而出,它就逃不掉。

假設它真的會液化,特殊部門也準備了後招。

長著人類面龐的人影在地上瘋狂扭動,比白僳之前遇見的那一個還要暴躁,掙扎間把地面的瓷磚叩出了幾個洞。

一旁有人類拿著本子在那奮筆疾書,白僳走過去瞧了眼,身披白大褂的這位正在記錄人影的種種特徵。

“說話?會說,但好像不是很流暢,為什麼?”

“力道也有些大,隨手一敲都是一個坑嗎?”

“等等……他不認識人的嗎?”

一連串疑問和觀點吐露而出,白僳剛巧走到人群外,在地面抽動一陣的人影突兀地抬起頭。

人影的下巴高高昂起,視線越過人群相隔,準確地與白僳對了個正著。

剛剛還沒什麼情緒的眼睛立馬變得清明起來,人影晃了晃腦袋,疑惑不解地問:“白先生?我、我這是在哪裡?”

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白僳,似有一股從被困處爬動的衝勁,並且它說話越發順暢自然了,一點看不出剛被壓制住時的磕絆。

“白先生,我記得我之前好像在你家門口倒下了。”人影複述著屬於人類的記憶,它的表情也越發生動,“後來我被送往了醫院,現在這是……?”

特殊部門的成員已經給白僳讓開了路。

那名負責記錄的穿白大褂的醫生或者說研究員眼睛一亮,連打了好幾個手勢。

白僳沒看懂,但這不妨礙他理解出,人類可能是想讓他和地上這個交流兩句。

好巧不巧,白僳和社群工作人員小江是能說上話的關係者。

換了其他人在人影面前就是吱哇亂叫,沒有完整的語句。

黑髮青年想了想,還是蹲了下去。

他蹲在人影前,與對方昂起的視線交錯,卻沒有開口說話。

人影投入式的扮演還在繼續,它說著一些只有社群工作人員小江在日常相處中才和白僳發生過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這是生了什麼病才被這樣嗎?”

白僳就這麼看著它。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哈哈……快點放了我吧……”

“白先生,這樣趴在地上好難受啊……”

“白先生……白先生——”

念著念著,人影刻意學著的社群工作人員小江的語氣口吻逐漸發生了變化,不再是人類那股朝氣活潑的模樣。

眼神也換了,怨念陰狠的情緒展露無遺。

“為什麼不說話!怎麼不幫我……我們、我們不是朋友嗎?”

幫不幫忙這個事另說,白僳比較好奇自己在社群工作人員心中的定位。

人影應該是擁有了被複制面容的人類所有的記憶,他說的日常細節完全能與白僳印象裡發生過的事對上號。

至於朋友的話,從廣義的角度應該是了,不過沒有特別親密。

白僳一聲不吭,一旁的白大褂有些急了。

作為半個研究人員,白大褂想要記錄的東西很多。

二重身的樣本很少,現在好不容易逮到個沒完全轉化還遇見了熟人的靈異,不得好好看看。

發現比劃沒有效果,白大褂開口說道:“伱……你和他說兩句……唉急死我了。”

“什麼說兩句?”男聲從後方傳來,夏成蔭終於抵達了高層。

寸頭警員走進包圍圈中,他剛走到人影的視野內,人影立刻換了一副模樣。

它再度迴歸了先前的溫順與健氣,除了被壓得有些久導致的面色漲紅,氣息復刻了人類的稍許病態,它與常人無異。

“夏警官?”人影臉上浮現出喜色,“夏警官你也在這啊,快幫我解釋解釋。”

“他們一定是抓……找錯人了吧?我還生著病呢,我也沒做什麼啊。”

“夏警官……夏警官!”

在人影的記憶中,和社群工作人員小江有所交集的夏成蔭是個片警,它的一切對話都以那份記憶為主。

人影朝寸頭警員求助,讓這位好心的,雖然已經離開他們那個片區的警察幫幫他。

夏成蔭同樣沒有動作,他看看白僳又看看一旁的白大褂:“這是?”

白大褂迅速答道:“未轉換完畢的前一個階段,應該是隻能和記憶中原有交集的物件產生互動。”

人影說著說著,發現依舊沒有回覆也沒人過來放開它,腦袋一低,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它用著工作人員小江那張臉,眼梢上挑,陰沉沉地看著所有人。

它表達出一個意思,它不打算再演了。

之前所有的表現都恍若演給了瞎子看,被壓在地上的人影面容模模糊糊地開始閃爍。

融化,是人影在融化。

所有圍在走廊裡的人都能看到人影具體的五官像被澆了水的油畫,顏料下塌,幾團色彩攪在一起,明麗的色彩立刻像是浸入了渾濁。

把顏色都染著一起,最後會是黑色。

被網的織物所捕捉到的人形劇烈抖動起來,衣物幾次眨眼間與肌膚黏連在一起,很快也融成了黑色的一團,體積減小,從網的縫隙中滲漏而出。

人類第一次目睹同類外表融化的場景,有人心受震撼,遲遲沒有動作。

那些人馬上被反應過來的同伴拉走,接著圍著的人從幾個角度丟擲了幾個小球。

眼熟的小球落到已經完全融成黑色淤泥的液體上時便化了開來,這次出現的不是米色粉塵,而是銀色的液體,瘋漲的銀色轉眼間把整團黑色包裹住。

同樣被拉著後退的白僳遠離了走廊那一角,他眼瞳微睜,看著銀色與黑色互相角力,時不時突出尖端銳角可以看出戰況激烈。

白僳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

看著不是尋常物品,有點可以吃的氣味,但很淡。

夏成蔭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張寫了字的紙條,照著念道:“研究部根據上次……哦上次調查你也去了啊?反正根據上次沒用的凝滯粉塵改進了一下。”

具體要說明起來挺長,寫說明紙條的人估計也覺得麻煩,就簡單說了下是針對液態的特徵設計的。

“參考了磁石、水銀以及靈異物品B045……這都哪跟哪?”除了研究部的人可能也沒人能背下靈異物品的條目,夏成蔭就快速略過,跳著念,“獨此一份,望帶回真正的樣品……”

最下角有個小小的標識,夏成蔭眼角一抽,立刻認出了這是出自研究部哪個同僚之手。

對方寫這張紙條的目的是希望執行捕捉靈異任務的同事可以昧下一點悄悄交給對方,好讓他私下做研究。

可惜這位碰上的是夏成蔭。

倒不是說夏成蔭剛正不阿,這個詞與他簡直是相反的,只是夏成蔭習慣按心情行事。

就比如現在他覺得研究部的人很討厭,就決定等會把收集到的黑色淤泥全部按規矩上交。

“靈異物品B045?”白僳眯著眼重複道,“我記得那是一個……不溶於水,密度很高的粘液?似乎把液體丟進去就會被吞噬掉。”

夏成蔭聽了,從紙條上抬起頭,有些驚訝地說:“你竟然記得?剛巧看過?”

靈異物品的條目又長又臭,還是先前說的那句,除了專門搞研究的很少有人去記去背。

“啊。”黑髮青年頓了下,點了點頭,“那天你去借裝備的時候,我閒著沒事在那邊翻了翻。”

這一句是謊話。

寸頭警員顯然也不記得那天在地下見面的全貌了,他們是中途碰面的,或許高天逸會記得白僳有沒有這個舉動,但夏成蔭這會兒沒空去核實。

他頷首像是在應和,接著將目光投向前方。

兩股液體的角逐好似進入了尾聲。

黑色的淤泥盤旋著向上攀升扭出了螺旋的形狀,而銀色的液體竭盡全力地包裹在了淤泥之外,並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泛著金屬光澤的外殼。

外殼上參差不齊地豎著稜形的尖刺,最頂上則是一小坨還未完全凝固的淤泥在那蠕動。

最後,它如同刎頸的天鵝般垂下了“脖子”。

準確地說,它斷尾了。

捨棄掉被困住的部分,斷掉的那一小部分從尖刺山上滾落,滑到地上抽動了兩下。

白僳瞧那一小塊有點眼熟。

這不是……這不是喬江送他那一小瓶裡的那一塊嗎?

砰砰直跳、充滿活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