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祝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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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允清轉過頭,就看到葛淼抱著兩桶泡麵朝她笑了笑:“哎呀,你都泡好啦?”
葛淼把泡麵放下來,挨著柳允清坐下:“今晚的超度也不知道幾點能結束,他們不回來我們也不能睡覺……你看看兩桶泡麵吃哪個呀?”
柳允清開啟投影儀的開關,一邊調整熒幕大小一邊小聲嘀咕:“雖然是馮局長安排的,但是他們在外面生死相搏地超度邪祟,我們倆卻在這裡看電影,是不是不太好啊?”
葛淼對此倒是接受良好,甚至拿了兩瓶飲料放在旁邊:“我們倆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啊,再說了不看點什麼東西,最後犯困再睡著不是更加耽誤事嗎?”
兩人選了半天選好的是一部救助野生動物的紀錄片,既不至於看得人昏昏欲睡,也不至於讓人過於沉浸其中而忘記了正經事。在把手機調高音量放在茶几上後,兩人捧著泡麵按下了播放鍵,一段略顯模糊的畫面在微微抖動的鏡頭中緩緩顯示出來。
紀錄片的內容是記錄一隻棕熊的經歷,棕熊貝爾小時候被偷獵者賣給馬戲團,從此脖子上便套上了一個生鏽的難受的鐵箍,而貝爾的所有行動則都被鐵箍限制在一個極為狹窄的範圍內,甚至無法直起身體。
葛淼看得很認真,那佝僂的巨大的背影倒影在她深棕色的眼眸內,閃動著複雜和沉痛的微光:“真的是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對待動物呢?”
柳允清有點不解地歪過頭:“剛剛那段我不太理解,為什麼貝爾長大之後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弄開那個鐵箍,但是卻不敢去嘗試呢?”
“這個有點像‘習得性無助’吧?在小時候多次反抗無果,所以自然覺得反抗是沒有用處的,最終甚至連嘗試也不敢去嘗試,只是下意識地覺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反抗成功的。”葛淼一邊吃泡麵一邊抽空看著螢幕,“很多人不是也有這樣的行為嗎?就像有些小孩小時候經常捱打,長大了很可能就不會反抗了,哪怕有了反抗的力量,也本能地只會承受暴行。”
“人也會這樣啊。”柳允清有點新鮮地感慨一句。
忽然她微微愣住,隨即皺著眉端詳著那隻模樣佝僂可憐的小熊,嘴裡又猶豫地重複了一次:“……人也會這樣……”
葛淼扭過頭,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柳允清:“怎麼了?”
“顧盼仙在看到女兒遭遇惡行的時候,她的反應是笑著,然後說‘輪到你了’。我們依照我們正常人的思維去解讀,的確得出的結論就是顧盼仙其實並不愛她的女兒,而是將杜媛看作施加在她身上暴行的衍生品。”
“但是那就是事實嗎?”
葛淼聽到此處,一點點坐直起來,表情愕然中漸漸透著幾分嚴肅:“你的意思是?”
“在那麼多孩子的生育過程中,在經年累月的暴行中,很有可能顧盼仙的本能反應已經被扭曲了。她已經無法意識到自己是在被施暴,甚至可能把下意識的順服反應當作是正確的!”
“……她已經分不清正常和非正常了。”葛淼喃喃道,隨即想起了任長生的話,“這就能解釋得通一件事情了!為什麼那個邪祟只是慘叫,而不從黑暗中出現主動攻擊人。”
“因為顧盼仙已經沒有攻擊的本能了!她的本能已經被扭曲了!”
隨著柳允清的話音落下,似乎一切都被嶄新的結論顛覆。
兩個女生面面相覷,在一陣驚詫的沉默後,臉色都變得更加難看,葛淼的神色裡透出幾分不安:“……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任長生他們超度用的資料,不就全錯了嗎?”
邪祟的空間內,任長生觀察了一下四周,走到八卦陣中心位置站定:“馮局,方局,生門和死門就分別交給二位了。”
那如同血管一般相互交疊的黑色膿液在空中編織細密的蛛網,三人彷彿置身於一個會呼吸的肉兜子裡面,被胃液似的淤泥包裹著。
馮夜郎掏出一個畫著八卦和太極圖的黃銅羅盤,拋到任長生手上,只見對方接過羅盤平置於掌心,纏著念珠的左手捻了一個往生決。陰陽羅盤上的指標飛速旋轉起來,那念珠虛空中飛起,伴隨著咒語如同一團團螢火似的在狹窄閉塞的空間內飛旋亂撞:
“繼以王命,承道正統。仰觀天象,俯察地法,百獸萬物,各有其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始作八卦。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
那規律呼吸的空間陷入了莫名的躁動之中,在溫度的極速升高中,馮夜郎和方圓分別踏過淤泥,將陰陽鎮魔劍插入黑泥之中,各斬斷生門和死門,防止邪祟竄逃。
在邪祟的陷阱裡面的感覺並不好受,內部的空氣都開始翻滾,充斥著一股腐敗的臭氣。
如果說在超度開始前,還能維持住街道的幻象,此刻的邪祟就好像已經放棄了給他們最後一點欺騙的仁慈,腐敗的臭氣和發酵產生的酸味直直衝向天靈蓋,甚至一時間分不清是噁心還是恐懼佔了上風。
馮夜郎只覺得劍下面的泥漿和肉膜彷彿在不斷生長變厚一樣,堆積得他的劍也鬆鬆散散搖搖欲墜,只能握緊劍柄再次用力往下壓去,伴隨著低沉到幾乎聽不清楚的哀鳴,從傷口處汩汩溢位紅色的液體,和黑色的黏液一起攪和成了一大灘不可名狀的詭異流體。
“這些衣服回去都不能要了。”另一側守著生門的方圓抱怨著,靈巧地跳到空中,單腳踩在劍柄之上。劍順勢朝著更深處紮下去,牽動了邪祟撕心裂肺的慘叫。
任長生已經被黑泥吃到了腰部,她嘴裡唸唸有詞,從懷裡夾出一張黃紙畫作的符咒甩到半空中:“因果迴圈,天道如此。亡靈於森雨,消除執念,往生極樂去!”
一片無形的火焰自符咒燒了出去,沿著黑色的淤泥緩慢爬過去,就彷彿草原上燒去浮草一般。
幾人腳下的黑泥迅速地凝固皸裂,如同退潮一般緩慢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