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纯回头看,这才发现他们的人也受伤不轻,且他们从早上战到现在,再追,对他们的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赵含章也是一脸疲惫,“此时不仅人困,马亦乏累,不能再追了。”

她高声道:“傅庭涵和范颖呢,传他们上来听命。”

留在后方的傅庭涵和范颖立即上来。

赵含章道:“我需要钱,其他财宝也可以。”

傅庭涵道:“我已经让人去收集路上遗落的行李了。”

赵含章道:“不够就征召,”她冷着脸道:“强制性的。”

傅庭涵犹豫了一下便应下,和范颖带着士兵抢财宝去了,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手还有点儿发颤。

赵含章则是下马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北宫纯不解,“将军要财宝是抚恤以振士气?”

他道:“此时奖赏不好,赏功还是应该等战事结束之后。”这时候拿出大量财物赏赐,不免使人心浮动。

“谁说是赏功用的?”赵含章道:“这些钱是要拿去给石勒的。”

北宫纯:“啊?”

东海王说是离京出走,却把大半个朝廷都给带上了,像王衍这样的太尉,世家名士都跟着,更不要说其他官员和世家了。

简直是默认了抛弃皇帝,重建一个朝廷。

所以他走时不仅把国库、内库等各种库房都搜刮干净,连跟他一起走的官员世家门阀等也都带上了自家的行李。

他们是想跟着东海王重新开始的。

所以除了固定资产不能随身带着以外,其他的财物,小至一枚铜钱,大至屏风木榻等,只要是好料,他们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这也就造成了路上到处是被遗落下的行李。

当然,大多数都很笨重。

最值钱的那部分,大多被石勒搜刮走了,毕竟,洛阳的官员和世家家眷,现在基本都在他手里。

但因为混乱,总有遗下的人和……财宝。

傅庭涵和范颖各自带队,直接收缴了这一部分钱财。

让他没想到的是,被抢了钱财的人不仅不反抗,还有主动上交的。

一个妇人打开她随身带的妆盒,微微欠身道:“傅大公子,这是妾身的体己,多谢赵女郎带兵来救,才免了余等战乱流离之苦。”

她道:“我等的财物多被石勒那贼子所掠,余下不多,只有这些可资赵女郎些许粮草,还请傅大公子不要嫌弃、”

傅庭涵看了一眼妆盒里的珠宝和珍珠,和她行了一礼后道:“多谢,含章拿这些钱财并不是为了粮草,虽然豫州贫寒,后勤艰难,但还不至于强取钱财以资军队,这是拿去赎人的,夫人家中可有人被石勒掳走?”

他道:“我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被赎回来,但告知名字,只要能找到,石勒也愿意放人,我等一定优先先赎他们。”

妇人眼睛大亮,立即道:“我丈夫是范阳许氏三房,他和我两个儿子都被石勒掳走。”

她拎起裙摆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傅庭涵磕头,“赵使君和傅公子大恩,妾身结草衔环,必当重报。”

傅庭涵将人扶起来,记下他们家走失的人的名字。

知道这钱是要拿去赎人的,妇人立即将头上的钗环,手腕上的镯子,还有脖子上挂的宝石项链等都取下交给傅庭涵。

傅庭涵也不推拒,她给便收,不给,他也不强抢他们身上的东西,只是众人随身携带的行李中,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绸缎布匹,他全都收缴,一样都没给人留下。

因为许夫人的宣传,扎堆的世家贵族和官员们都知道赵含章要拿钱去赎人了。

于是略一思索,他们也主动交出财物。

反正都会被抢走,他们还能抢得过赵含章的军队不成?

不如主动点儿,彼此还能落得些情分在,万一赵含章真把他们的家人给赎出来了呢?

不过……“赵含章真去赎人?刚还和石勒打得你死我活呢。”

有个官员有幸逃了出来,他摊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道:“有利便行,别说只是赎买人口,只要利益足够大,当场认爹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一人闻言,讥讽道:“以为谁都和你们似的,有奶便是娘吗?赵含章素有其祖之风,君子之姿,休得诽谤。”

官员:……他说什么了?

“行了,行了,两位快别吵,把赵家军引来就不好了,”一人忙做和事佬,道:“快把行李收一收,一会儿就要收到我们这儿来了。”

一人悄悄的从自家的行李箱里抓了一把珠宝塞进袖子里藏好,道:“哪里还用收拾,等人一来,自由他们拉去就是。”

“说得有理。”说话的人也从自家的行李里摸了一块金饼塞进怀里。

看了全程的几人:……

罢了,罢了,过后还要过日子,私藏就私藏吧。

傅庭涵自然知道有人私藏了财物,但这毕竟是抢人家的,为了不激起民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私藏太多,他都当看不见。

范颖就要强硬许多,她锐利的目光看过去,只要她看得见的,都叫士兵搜刮过来。

不多会儿,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和绸缎玉器等被抬到赵含章面前。

赵含章这才起身,低头拨了拨箱子里的东西,皱眉道:“也太少了,沿着这条路找回去,东海王带出来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全被石勒给抢了吧?”

范颖得了命令,转身就带人去了。

傅庭涵也让人抬了几箱过来,问道:“你确定能和石勒赎到人?”

赵含章:“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赎人?”

傅庭涵:“你不追,总不能眼看着那五万多人沦为石勒的奴隶吧?”

他道:“那里面有不少士兵和平民百姓,石勒要是养不活他们,很可能会将人都杀了,你这时候抢钱,除了赎买他们,还有什么用途?”

赵含章道:“石勒虽凶狠,却不残暴,他们已经投降,人数不多,石勒应当养得活他们,所以我不觉得石勒会杀民,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赵含章虽然熟读历史,却也不是每一个细节都能记得的,可她记忆中有一件深刻的事,东海王出走时带走的三十万军民,最后全部覆灭,其中有十来万是在和石勒的对战中死亡;

还有二十多万,是在投降后被王璋一把火给烧死了,不,是烧熟了。

他特意控制的火势,将人烧熟后与人分食。

当时他带的匈奴大军,还有石勒的羯胡大军,一起分食了二十万人。

每当她摸到这一段历史时,哪怕隔着千年的时光,她依旧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