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笙眼尾發紅,心中早就已經翻江倒海,直直地盯著那道聖旨。

如果她再早一點回來,父親和兄長是不是就不會死?

她也就不用接下這道賜婚的聖旨。

可偏偏是今天,她告誡自己不該貪心,可是想到上輩子的種種,她心亂如麻,心如刀割。

傅隨安是安國侯庶弟的外室子,前幾年安國侯庶弟重病,臨終前將自己有外室的事情和盤托出,逼著安國侯老夫人將人接回,給了李氏平妻的身份。

傅隨安從外室子成為傅家二房的嫡子,可是這些年嘲諷沒斷過,不少人暗諷他們母子鳩佔鵲巢,將原配夫人趕到廟裡修行。

去年傅隨安榜上有名,二甲傳臚,母子倆身上的譏誚才少了點。

可前世,她從未在意過傅隨安的身份。

尚未成婚前,傅隨安每隔幾日就會給她送些小玩意,李氏每每在宴會上見到她,對她也是極為慈愛,拉著她的手感激她。

成婚後,李氏態度雖然不如之前,可大體不敢太為難她,也不要求她晨昏定省,偶有鬧矛盾發脾氣,她都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大多數婆媳都會有些齟齬,所以她一直認為李氏是個不錯的婆母。

而且傅隨安對她極好,下朝回來,手上總會拿著哄她的小玩意,酷暑夏日,會提前讓人給她冰好瓜果,寒涼冬日,總是提醒下人屋中的炭火,小廚房總是備著她愛吃的糕點。

宴會上,他總是無所顧忌,當著眾人的面誇她賢良淑德,從來不掩飾對她的情意。

惹得京中的小姑娘都羨慕她,久而久之,眾人都忘記是她低嫁,只記得他待她如何溫柔,如何體貼;不記得她的付出,只記得他滿心滿眼都是她。

試問在如此‘用心’裝出的愛意裡,她如何能不動心?

她將一整顆心交出去,遲遲未能有身孕,她不知多愧疚,甚至幾次要給他納妾,他板著臉嚴肅拒絕,甚至不准她再提納妾的事情,替她擋住婆母的唸叨。

可到頭來,她無法生育,是他覺得她不配生下他的孩子,他心裡只有孟聽晚一人,那個死了,但仍舊活在他心裡的女子。

所有一切都是編織的謊言,將她牢牢困在其中,讓她付出全部的心血去支援他,將所有的軟肋都暴露在他面前。

在她滿心歡喜,放下戒備的時候,一刀捅入她的心臟,捅了個對穿,甚至還在裡頭攪弄了幾圈,沒有半點心軟。

她眼瞎,她該死,可是謝家人何其無辜?

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嫁給傅隨安,她更不會讓他們好過,她要他們都死在她的手裡。

溫熱的眼淚滴在白皙的手背上,謝南笙回過神,拿帕子抿了抿淚水。

“姑娘,你不開心嗎?”

竹喧好奇地看著自家姑娘,自從接了聖旨,姑娘一句話都沒說過,情緒也不高,眉眼中更是難過。

謝南笙視線落在竹喧的身上。

“收拾一下,我們出府一趟。”

竹喧和松鬧停下手中的活計,姑娘臉上沒有一點歡喜的神情,她們不免擔心,但是到底沒有多問。

“奴婢這就讓人套車。”

謝南笙沒有解釋,如今聖旨已下,不嫁就是抗旨。

而且傅隨安的母親李氏早就盼著這一日,明日聘禮便會送上門,所以她必須將這一潭水攪混,讓陛下主動收回賜婚聖旨。

一個時辰後,謝南笙坐在戲茗軒三樓的雅間,傅隨安正跟他的白月光孟聽晚在旁邊的雅間。

臺上唱的是《杜十娘|沉寶箱》。

“妾樓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

謝南笙臉色陰沉,倒是應景。

竹喧自從踏入戲樓開始,眉頭就沒有放下來過,不時張嘴,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老爺大公子剛死不到一月,若是讓人發現姑娘在戲樓,又會有數不清的閒話。

“姑娘。”

“再等等,等唱完這一曲。”

竹喧和松鬧對視一眼,姑娘自從接了聖旨,整個人都怪怪的。

半晌後,十娘投江,一曲完畢,謝南笙走到牆邊,隔壁雅間渣男賤女的聲音傳了過來。

“隨安哥哥,你以後成親了,我們還能再見嗎?”

“聽晚,莫要再說這樣的胡說,你明知我舍不下你。”

竹喧和松鬧雙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牆壁,眼眶瞬間通紅,緊緊咬著嘴唇,心疼地看著自家姑娘。

那是傅公子的聲音,怎會如此?

傅公子明明有心上人,為何還要獻殷勤,作踐她們家姑娘?

淚水跟雨水一般,重重砸在地上,兩人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臉色慘白。

孟聽晚聲音又嬌柔了兩分,還帶著一點點哽咽。

“隨安哥哥,聽晚也舍不下你,聽晚只要一想到不能陪在你身邊,心都快要痛死了。”

“不會的,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我的心裡只你一個,聽晚且再等等我,可好?”

“有隨安哥哥這句話,聽晚死也無憾了。”

臺上已經開始另一齣戲,兩人的聲音被臺下的聲音蓋住,謝南笙坐回原來的位置。

“姑娘,怎麼會這樣?傅公子就是混蛋。”

竹喧再也忍不住,抱著謝南笙的腿,低低抽噎出聲。

“你們都聽到了,傅隨安不是良配,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從傅隨安的口中,她知曉兩人時常私會的地方,他們每隔三日就會來此私會,他說這是他最甜蜜幸福的時刻。

他說越是喧鬧的地方,越不易讓人察覺,所以他在此徹徹底底擁有孟聽晚,孟聽晚也融入了他。

半個月後,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也是她最好的機會。

她要揭開兩人的姦情,坐實他們狗男女的名聲,她要讓百姓都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渣男賤女鎖死。

再想禍害她,做夢!

“姑娘,可是聖旨已經下了。”

竹喧一臉悲痛,姑娘的命好苦,如今聖旨都已經接了,難道真的要進府跟孟聽晚爭?

可那樣的日子,根本不會幸福。

傅隨安就是衣冠禽獸,姑娘頂頂好的身世,他根本都配不上姑娘的一根手指頭,可他居然還不珍惜。

呸!

渣男!

謝南笙眼底格外堅定。

“我不會嫁給他,我也不會讓傅隨安如願,我要他發爛發臭。”

竹喧和松鬧看著謝南笙,仍舊皺著眉。

“姑娘,你說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