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的輪椅往前滑了滑,碾過落在地上的碎雪。

他環視四周,挑了挑眉。“侯府嫡小姐,竟然住在西廂偏院?”

南聲聲聞言一怔,緩過神來,拭去眼角淚痕,這才轉身輕笑。“不過是個屋子而已,遮不住風也擋不住雨,住哪不一樣。”

侯府的屋子不能遮風擋雨,這話說得有點意思。

宋硯摩挲著輪椅扶手上的玄鐵,看向方才蘇鶴眠和南采薇站立的方向。“你看,他們倒是去了主院。”

南聲聲循聲望去,只見長廊另一頭,蘇鶴眠跟在南采薇身後,往朝陽院走去。

那裡,已經是南采薇的閨房。

以前自己怎麼沒發現,這蘇鶴眠與女子相處如此沒有邊界。

“嘖嘖嘖,你這未婚夫進了人家院子,真是有意思。”宋硯滿臉寫著看好戲的表情。

南聲聲臉色一冷,“三皇子的來意我已知曉,今日多有不便,日後定當進宮親向皇后娘娘謝恩。”

這是要攆人了。宋硯輕笑,“方才的問題你還沒回我,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我可以告訴你。”

見他那副高高在上,又略帶著些吊兒郎當的表情,南聲聲忽然對此人產生了極大的厭煩。

她沒有心思與他周旋,只相信自己人查到的。

“多謝了,不必。”

宋硯聞言,收起眉間笑意,纖長的手不知轉動了玄鐵輪椅何處,輪椅便轉了個方向,往院外而去。

天寒地凍,南聲聲臉上的淚痕凝固成了冰霜。

雪粒子簌簌地砸在雕花窗欞上。

“采薇姑娘果然好琴藝,時候不早,蘇某下次再來領教。”

一曲琴聽罷,蘇鶴眠起身告辭。

南采薇指尖拂過手腕處的翠玉鐲子,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荷包。

她輕輕拽住蘇鶴眠的袖口,聲音甜得能沁出蜜來。

“蘇公子,您前些時日遺落在我閨房的物件……”

朝陽院外,南聲聲的繡鞋陷在雪裡。

她看著南采薇將荷包往蘇鶴眠懷裡塞,她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院內的蘇鶴眠後退半步。“姑娘慎言,蘇某從未去過你閨房!”

見南聲聲的餘影徹底消失,南采薇面頰一紅,羞澀地用帕子掩住半張臉。

“采薇記錯了,這荷包是我親手繡的,面料用得上好雲錦。公子既見著此物,不如贈予公子。”

蘇鶴眠眉間蹙起溝壑,玄色大氅上的霜花簌簌而落。

“蘇某既與聲聲定親,哪有要采薇姑娘荷包的道理。”

“蘇公子對姐姐如此真心,姐姐卻……”南采薇長嘆一聲,淚眼朦朧,“采薇替公子委屈。”

聽到此言,蘇鶴眠面上亦露出愁容。

外人都能理解自己的苦心,為何南聲聲就看不見呢?

“方才三皇子面見姐姐,不知蘇公子可知,他們說了什麼?”

“殿下奉皇后娘娘之命,來探望聲聲的。娘娘與聲聲母親以前是閨中好友,這有何稀奇。”蘇鶴眠不以為然。

南采薇卻露出一副難以言喻的神情。“可採薇方才明明聽到,姐姐說什麼‘三殿下與旁人不同’,那三殿下好像也提及了蘇公子您……”

蘇鶴眠眉頭皺得更深,那宋硯又在背後嚼人什麼舌根子。

聲聲方才對他攏共沒說幾句話,倒是與那卻瘸子相談甚歡。

當然,瘸子這個稱呼他只敢在心裡想一想,畢竟宋硯是皇子。

蘇鶴眠越想越氣,竟覺胸悶氣短,哼了一聲後拂袖而去。

西廂院內,南聲聲望著還殘留著南采薇氣息的屋子,著實喜歡不起來。

此時她沒有餘力顧著南采薇的事,只在想母親的遺體何時才能送回。

天寒地凍,又加上一路顛簸。

想到此,南聲聲恨不得替母親受了這刺骨的風雪。

所以,即便再冷,她也不覺得。

畢竟,身子哪有心涼得快。

“呀,怎麼這樣涼!”春水裹緊衣裳小跑進來,“都是奴婢不周,奴婢馬上給姑娘添炭。”

春水說著,就將炭盆拿到外面點火。

可她點了許久,除了一股黑煙直冒,不曾見到一絲火星子。

“這鬼天氣,連炭也點不著。”春水急得要哭,暗暗責備自己無用。

“不必費心了,這炭點不著的。”南聲聲看了一眼,便是那是些什麼炭。

“真是欺人太甚!”春水狠狠撂下炭盆,就要出院子,被南聲聲叫住。

“無妨,我讓你去打聽的事,可有訊息了?”

春水這才想起,自己急匆匆進院子,就是要給姑娘報此事。

“姑娘,蘇公子這三年……”

春水話音未落,院外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她下意識止住了話。

“姑娘,老夫人請您去趟福祿院。”一個婆子訕訕笑著,卻是遠遠立在門口,並不進屋。

南聲聲認得此人,是福祿院的傳話婆子。

可南聲聲猶記的老夫人院中的馬湯腥味,並不願去。

“你去回老夫人,在母親遺體送回侯府前,我就在屋裡守孝,哪都不去。”

她不願見福祿院的人,也不願見侯府任何一個人。

有些事,她眼下無力氣說。有些賬,她也無力氣算。

那婆子見南聲聲這般堅決,只好退了出去。

南聲聲只想清淨一會,便將春水叫到裡屋,準備好好問她些話。

可還沒說上幾句,便聽外院又嘈雜起來。

“姑娘,老夫人有請。”還是那個婆子,只不過這一次,她的底氣似乎要足一些。

竟敢打擾姑娘清淨!

“老妖婆聽不懂人話。”春水挽著袖子,就要去幹那婆子。

只見老婆子語聲輕柔。“老夫人說,福祿院有些夫人的遺物,她不知該作何處置,還請姑娘過去看看。”

南聲聲一愣。

此時唯有母親,能撥動她的心絃。

福祿院門上的冰稜子斷成三截,南聲聲和春水踏著碎冰走到門口,正聽見南采薇帶著哭腔的尾音。“都是采薇不好……”

她步入正堂,只見屋內老夫人正襟危坐,侯爺也揹著手立在一旁,面色冷漠。

“不知我母親的什麼遺物在這裡……”南聲聲將他們視作無物,只想拿了東西就走人。

“你進院來不請安不施禮,不喚祖母,使的什麼小姐做派!”

侯爺忽然將一個茶杯摔到她面前,茶水濺滿了她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