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出路是商路,不是官路。

常百業陷入思索之中,內心有著強烈的掙扎與抗拒。

沒錯,商人雖然只能走商路,但不能沒有官路的朋友,不能沒有官路的人支援。

洪武時,朝廷揮手之間,無數江南富紳死無葬身之地,一個案件牽連下來,無數中產之家家破人亡!這樣的歷史不能忘記,這樣的教訓不能忘記!

商人需要有自己的力量,有自己的政治黨派來保護!

我一定是對的!

常百業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自己選擇的路。

周忱見常百業不說話,便繼續開口:“作為商人,卻一心想贏得朝廷的重視,依我看,這種做派與行為近乎白痴。”

“呃?”

常百業臉黑了,這不是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嗎?

不贏得朝廷的重視,誰給商人地位?

一直被世人說成末流,有錢但沒臉面,這也不行啊。窮百姓都嫌棄商人,時不時罵罵咧咧,時不時摁著自己兒子的腦袋教訓:長大了千萬不要學他們當商人啊,咱丟不起那個人。

商人地位的爬升,只能是朝廷自上而下的調整,這也有錯嗎?

周忱不以為然,道:“常公子,商人最應該做的,不是贏得朝廷的重視,而是贏得百姓的重視,百姓重視了,朝廷自然重視,百姓改觀了,朝廷自然改觀。須知,未來的朝廷官員,可大部分來自百姓之中。”

常百業搖頭:“百姓鄙夷商人,這是千百年固有的認識,想讓他們改觀,太難!”

周忱感慨一聲:“哎,人要有遠大的目光,只盯著眼前,能有什麼未來。真正做大事的人,都可以剋制與約束自己的當下,而不是放縱當下。你若是知道中華書局去年售賣出去多少圖書,若是知道現在大明有多少社學,多少縣學,你就會知道,許多百姓正在轉向士人,商人若不把握住這一次機會,贏得百姓的好感,那就會失去未來士人的好感……”

常百業看著侃侃而談的周忱,有些摸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周忱話鋒一轉,拍了拍腰間的木匣:“如何贏得百姓的好感?自然是為百姓分憂解難,為百姓出錢出力啊。現在就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若不懂得珍惜,他日定會追悔莫及。不要你一百萬兩,不要你五十萬兩,只需十萬兩,一份國債,支援鳳陽百姓興建水利,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晉商入鄉美名揚啊……”

半個時辰後,皇室中央錢莊的梁成同親自給常百業辦理了手續,高度讚揚了常家為鳳陽百姓的一片赤子之心,並差人打造了一個善人門匾送了去。

侯淺淺看到這十張珍貴的國債時,幾乎要抑鬱了,自己一向聰明的夫君,似乎被姓周的給忽悠暈了……

常百業笑呵呵地對不高興的侯淺淺說:“放心吧,十萬兩買幾世名聲,值,何況這十萬兩隻不過暫存錢莊,過五年還能賺一筆。”

侯淺淺白了一眼常百業,埋怨著:“朝廷只憑藉著一堆破紙張就拿走了咱家十萬錢鈔,到時候功勞依舊是朝廷的,可與我們常家、晉商無關。”

常百業呵呵笑了笑,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份文書,遞給侯淺淺,轉身便去看兒子。侯淺淺開啟一看,頓時笑了起來,果然不愧是他,竟然會想到如此法子……

因為是第一筆國債大單,皇室中央錢莊梁成同與戶部官員商議之後,決定造勢,給予其一定好處,比如鳳陽府未來修建的水井中,十分之一的井可以打上晉商標記。

這種廣告,可是比多少宣傳都管用。

常百業推著搖籃,思索著周忱的話,他說得沒錯,隨著大教育戰略的推動,大明將迎來一個史無前例的文化普及,越來越多的百姓不再是純文盲,尤其是年輕的一代,他們既出身百姓,又面朝仕途,商人不應該將過多的精力放在迎合朝廷上,而是應該調整重點,轉而迎合這一批人,讓他們瞭解商業,明白商業的重要性,繼而徐徐改變固有的觀點。

直接將目標放在朝廷上是行不通的,唯一的辦法,那就是迂迴,大迂迴。

商人逐利,不意味著商人都是不擇手段,狼狽為奸,商人同樣需要名聲,需要名望,需要努力去贏得百姓的認可。

商業的未來之路,就在於商業本身,將晉商做大做強,再創輝煌,讓晉商成為百姓離不開的商人,到時候,朝廷不重視晉商,不給晉商地位,也由不得他們!

現在起,晉商不要當豬,也不當狼,要當一個磐石,無法搬走與撼動的磐石,毀了晉商,都要傷筋動骨!

這條路很長,或許還需要兒子接力才行啊。

估計是感覺到了壓力,常百業的兒子頓時哭了起來,聲音很是響亮。

相對於周忱的抓大放小,黃本固更善於從小做起,行走在百姓之中,如同遊方僧人一般,與路旁的百姓交流著,將國債與鳳陽-水利,解決鳳陽十年九旱的工程聯絡在一起,說得百姓連連點頭,歡迎不已。

要錢啊,那啥,告辭。

黃本固受到了冷落卻沒有氣餒,而是繼續遊說,閉門羹,冷眼,直接關門,沒多少人真的會出錢買一些不知名的國券。

“這位大哥哥請留步。”

一個十三四的女子喊住了黃本固。

黃本固轉過身看著女子,平和地說:“可有事?”

女子走向黃本固,問道:“方才聽聞大哥哥介紹,這國券似是皇室擔保,戶部發行的,是真的嗎?”

黃本固認真地點了點頭:“沒錯,誰敢拿皇室與官府作假。”

女子說了聲“稍後”,便轉身跑到了家裡,沒多時就帶著一婦人走了出來,黃本固上前行禮,然後介紹一番。

婦人擺了擺手,對黃本固說:“你別說這麼多,我也聽不懂,你就告訴我,是不是皇上擔保的?”

黃本固愣了下,點頭道:“沒錯,這一點可以在任何中央錢莊勘驗,也可以至衙門勘驗,絕無差錯。”

婦人看了看女孩,說:“歡歡,去,把咱家的錢都拿出來,你知道放哪裡的,對吧?”

歡歡笑著跑到家裡,不多時,就拿出了一個手絹,小心地交給婦人。婦人解開手絹,裡面是一些寶鈔與碎銀,點數了下,大致有七貫寶鈔,三兩碎銀左右。

婦人拿出寶鈔,遞給黃本固:“我們家不富裕,你看,買七貫可成?若不行,這些碎銀也加進去。”

黃本固有些猶豫,沒有伸手接,而是看著婦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是為何?你都不知這國債是什麼,怎麼放心買下,就不怕被欺詐?”

婦人呵呵笑了笑,拉了拉一旁的女兒歡歡:“你是不知道,當年歡歡落水,路過的名醫施救都沒救回來,幸是皇上路過,以龍氣救活了我家閨女。既然皇上擔保,有什麼可擔心的,只要皇上需要,咱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支援,做人啊,得懂得感恩。”

黃本固動容不已,又看著歡歡:“原來你就是歡歡,我聽說過此事,國子監醫學院每說起心肺復甦,都會提起你,你在國子監可出名呢。不成想當年的小女孩,現如今已經成為亭亭而立的姑娘家了。”

歡歡有些害羞,道:“皇上是一個好人,他是我們的恩人,這七兩不多,還請大哥哥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

黃本固感動著,邀請婦人去通濟門外的中央錢莊辦理手續,就在此時,李老三與李九也走了過來,聽聞之後,凶神惡煞地攔住了想要走的黃本固,然後召集了百餘戶人家,坐在湖塘外讓黃本固講述國券。

李晟跑了回來,見如此場面,頓時愣住了,跑到人群裡找到李老三,不由問道:“父親,不是說好了,沒什麼急事不要讓我回來,今日可是兵學院的課。”

李老三看著埋怨自己的兒子,說:“你小子懂什麼,這還不算急事嗎?歡歡上當受騙了,以後沒了嫁妝,你以後可咋辦?”

“嫁妝?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李晟頓時臉紅起來。

李老三哼了一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從國子監回家十次有九次是先去歡歡家,還給她抄寫了不少國子監的課業,你小子幾根花花腸子,我能不知道?歡歡是個有氣運的好姑娘,娶了她,是你八輩子的福氣。可現在,竟然有人打著皇上的旗號要騙歡歡的錢,你不來,誰來?”

“你說騙錢的,該不會是前面說話的那個黃本固吧?”

李晟問。

李老三瞪大眼:“你知道他?”

李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遠處一板一眼介紹大明國家債券的黃本固,說:“他不是騙子,是國子監商學院的才子。”

“可是他讓大家交錢買什麼券,還說是支援鳳陽-水利用,這不是朝廷應該出錢的事嗎?怎麼能讓百姓來出錢?”

李老三疑惑地問。

李晟沒有解釋,而是走過人群,走到最前面,對胡本固打了個招呼,然後對所有人喊道:“鄉親們,叔叔伯伯嬸嬸嫂嫂們,我可以作證,胡本固所言都是真實的,這國券,確實是皇室擔保,戶部發行。朝廷為什麼要發行這種國券,要我們出錢去幫著修鳳陽的水利,為啥,因為皇上體恤百姓,哪怕是給咱們借錢,也絕對不加稅啊!”

“你們想想,朝廷若是缺錢,是不是應該加稅,是不是應該提高鹽價,揮揮手,讓每家每戶多出一兩銀子的稅,朝廷還能缺錢嗎?不能!可皇上不打算加稅,不打算白要百姓的錢,所以才發行了國券,臨時借用大家一點錢,幫著鳳陽把井挖好,那裡多苦,我們懷遠人能不知道嗎?”

“大傢伙都是受過皇上恩惠的,這些年到京師也有了穩定的營生,手裡多少有點積蓄,願意買點國券,支援支援朝廷與皇上,那就買一點。手裡困難的,大家也莫要慚愧,不好意思,能支援多少是多少,朝廷也不白借咱們的錢,每年都會加一點利息,比存在錢莊划算啊。”

人群中,歡歡看著李晟,目光中滿是歡喜,李晟是國子監第一個由旁聽轉正的監生,以勤奮著稱於國子監,他說過,等他肄業,等自己滿十六歲的時候,他會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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