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絲柔依舊保持沉默。

“怎麼,難道你要一輩子過那種寄人籬下,低眉順眼的日子嗎!”

她在他因激動而愈顯鏗鏘的話音裡抬頭仰望,但見向天問漲紅著臉,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拳也握緊了。

許絲柔恍然笑笑。

他彷彿以為全天下的童養媳都受盡苦難,生不如死。可她自小到了譚家,就受到譚家人的百般照顧維護,並沒吃過一點兒苦。

只不過……那絲笑容慢慢添上了一點苦澀的意味——如今譚景昀有了心上人,今後定然是要跟那位方小姐在一起的,自己在譚家的日子恐怕也沒幾天了。

她得抓緊給自己安排好一條後路。

沒再多費思量,她點了點頭:“我要讀書的。”

“那我就向我的資助人說明一下你的情況,給你也申請一份補助。”

“我的情況和你們不同,我家裡……完全是有條件供我讀書的,所以只怕人家不會幫忙。”

“或者……你可以出來做工掙學費。”他沉吟片刻,話音驟然揚起,字字乾脆而堅定,含著某種鼓舞人心的力量。

“做工?”許絲柔的目光凝住一瞬。

“對。我已經有了工作,可以把自己的補助挪一部分給你用,你再做一份工補貼,這樣學雜費一定是夠了的。”

“可……”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向天問便再不給她猶豫反駁的機會,一面送她上車,一面匆匆交代她:“不用急著拒絕我,你考慮一下。如果願意,我給你介紹工作。”他親自為她關上車門,又招了招手。

玻璃擦得明亮,分明把車子內外隔成兩個世界。許絲柔看著窗外的人,有些恍惚。

*

譚景昀站在廊下,目送著那輛車子遠去。他看得清清楚楚,車裡坐著的是許絲柔,車外站著的人有幾分眼熟,像是剛才給自己指過路的學生。

兩人隔著車窗還依依不捨,瞧來像是舊相識了。

便舉步走過去,和向天問並肩而立。

向天問顯然也認出了眼前的人,十分熱情地招呼他:“譚先生,您剛才找到校長室了嗎?”

“找到了,多謝你。”

“那就好。”男生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先行,“您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上課了。”

手腕一抬,繫著紅繩的那枚吊墜又露了出來。

才瞥了一眼,譚景昀就認出了那小小的銀魚墜子。那圖案和做工都很是特別,據說是許絲柔父母親的遺物,只不過從那年逃難回來之後她就再沒戴過。

問她,她總說自己長大了,不喜歡那樣孩子氣的東西了,卻原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了別人。

他的視線順著向天問的胳膊往上看,少年的肩背尚顯單薄,面容也稚嫩,清秀的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單純明朗。

這樣的一個人,只能稱作是“男孩子”,離男人的標準似乎還相去甚遠。

譚景昀便隨手指指那小銀墜,問道:“同學,我看你這小飾物倒是有趣,在哪裡買的,我稍晚些也想去給家裡小妹買一個。”

“這不是買的,是好友所贈。”向天問如實答。

“原來如此,那是我冒昧了。說了半天,還未請教同學你的姓名?”

“我叫向天問。”

車來了,譚景昀也不再耽誤,徑直快步走下樓梯去。臨走,還不忘朝向天問輕輕點了點頭:

“向天問……”他斂眸,“今日多虧你為我指路。我就不多打擾了,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