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她回神,譚景昀已傾身過去,把著她的手,將那半隻炸圓子銜住,竹籤子往橫裡一扯,圓子整個落入了他的口中。

那是……她吃過的!

許絲柔怔愣地看著他微動的雙頰,往下,就是他打理得乾淨而不見一絲胡茬的下頜,隨著他咀嚼的動作,下頜線一次次放鬆,又收緊。

那骨與肉交纏著勾勒出的,是屬於男人的曲線。

再往下……目光又觸及他筆直的脖頸和那微突的喉結,許絲柔像過了電似的,渾身滾過微微的一陣戰慄,下意識地慌忙錯開眼。

就再也不敢去看他鎖骨間那緊緊扣住的文明釦。

譚景昀渾然不覺她來來回回的幾番打量,他自顧地品嚐著,直到咽盡了,才贊同道:“甜。”

這方察覺手心裡團著的那隻手有些顫抖,低頭看了看身邊人——她的臉已經通紅,緋紅的彤雲燒上她的眉尖、眼瞼,燒得她的眼底隱約蒙上了一層霧氣。

“絲絲?”他試著喚醒在遐思中沉淪的人。

許絲柔額間沁出了些細密的汗珠,如雨中的紫丁香,淺紅的花萼裡,包著一縷綿長的幽香,叫人想採擷,而又不忍摧折。

“昱之哥。”她這才猛然醒來。

“怎麼了?”他包繞著她手掌的四指輕輕在她手背一點,“方才在想什麼?”

“沒……。”不敢承認任何,許絲柔只飛快地收回自己的手,繃緊了身體,乃至再開口喚他的時候連聲音都發顫,“昱之哥,我們回家吧,媽還在家等你。”

*

車裡一陣靜默。

許絲柔在這種靜默中一遍遍說服自己——沒什麼。她不過是在那一瞬才忽然轉變了潛意識,不再把他當成印象中的男孩、少年、兄長,而是從此把他當作一個正常的男人。

僅此而已。

反覆想著,她的呼吸倒也漸漸歸於平穩。

開出南門大街,路上便暢通多了。不過二十來分鐘,車子已經到了家門口。

鐵藝大門緩緩開啟,剛過了門崗,小路上便橫衝出來一個人。

“昱之!”方玉珊張開雙臂攔在車前。

不料眼前會突然闖出來個人,王叔不得不踩了急剎車,許絲柔不防,整個人都被甩出去,撲倒在前座上,臉側磕上車座,挫得臉上一片紅,火辣辣的疼。

“玉珊,你怎麼跟過來了?”

還沒等許絲柔緩過來,後車門已經被拉開,方玉珊一頭撲進譚景昀懷裡,且哭且訴:“昱之,你剛走,他們就又來了。我爸爸……我爸爸他被抓走了!”

“別急。我打個電話,幫你問一問。”譚景昀說完,給方玉珊挪出個位子,招呼她,“先上車。”

車門開關之間,秋風透了進來,有點冷。

許絲柔十分自覺地縮了縮身子,既是讓位,也暗中將自己的身子抱得緊了些。

後座雖寬敞些,可三個人坐到底還是擁擠了不少。只是好在方玉珊緊緊依偎著譚景昀,否則車裡恐怕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她在心底裡默默嘲了一聲——這多像他們三人的關係。進而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方才沒有真的縱容自己的胡思亂想。

她將頭轉過去,看向窗外。

耳中又不期然闖入方玉珊的哭訴:“昱之,你說,我爸爸會有危險嗎?他們會不會拷打他?我好怕爸爸出事,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方玉珊的哭聲低而哀婉,一聲聲往耳朵裡灌,別說是男人,就連自己聽來也是格外悽楚,忍不住跟著心頭酸澀。

果然,譚景昀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分,哄道:“我會盡力周旋,不讓伯父吃苦。”

方玉珊又窩在他身邊哭了好一會兒,才糯糯地應了一聲:“嗯。”隔了片刻,大約是擦乾眼淚,調整好了情緒,方玉珊才勉強笑了一聲,“許小姐。”

許絲柔回頭,見她正楚楚可憐地瞧著自己。

“讓許小姐見笑了,我家裡出了點事,昱之這些天都在忙著為我家的事奔波,疏忽你了吧?你也別惱,等事情了了,我讓昱之多陪你。”

這話許絲柔聽來是有些不順耳,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淡然道:“方小姐管好自己的家事要緊。”徑自下了車。

她素來纖痩,背影窄窄的一條,裹在提花的錦緞裡,步步葳蕤生光。

譚景昀這才留意到她臉側直到脖頸處蜿蜒著一道鮮豔的紅痕,已經有些腫了,她便抬手拂了一下面頰。

要不是留心,誰也不會看見她拂過面頰又徐徐垂下的那隻手,尾指竟瑟瑟顫抖了兩下。

只兩下。

是她自小忍痛時才有的小動作。

譚景昀盯住那道身影,眸光似一滴落入水中的墨,越墜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