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寒鏡淵（八）

“為什麼只有兩根？”

當雲汐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她背後冷汗直冒，腦子裡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一句詩。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只能看到兩根，說明她的身前只有兩根，那麼剩下兩根所在的位置不言而喻。

四棵參天大樹環繞在她的四周，此時此刻，她已經進入了那隻尚未謀面的兇獸的領域內。

她上當了。

猴群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殺她，它們只是想將自己引進那隻大妖的領域中去！

彷彿是在證實雲汐的猜測一般，就在雲汐察覺到情況不對的時候，她身後，猴王悽慘的嘶鳴聲突然消失了。

林間滾燙的赤炎沒了，她的後背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反倒是寒意愈發強盛。

“雲汐……”

一夢顫抖的聲音在雲汐的腦海中響起，很顯然，它也發現了情況的不對。

雲汐依舊抬著頭，望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根高樹，呼吸悠緩綿長。

越是這個時候，越應該保持鎮定，體內靈脈時刻保持著運轉，忽地，她腳步一點，身後一對鳳羽高展，直接向著前方飛去！

她的速度極快，幾十米的距離連想要跨過連一息的時間都不需要，但是，就在她動身的那一瞬，空間凝固了。

她身後的鳳羽才剛剛凝聚出來便直接蹦碎，化作了靈光點點，雲汐停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化靈初境，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吃驚。小姑娘，你在天靈盟內應該也不簡單吧？”

沙啞的聲音從雲汐的身後傳來，她無法轉頭，卻能感覺到自己被某道目光注視著。

漸漸的，她感覺到溫熱的鼻息打在自己脖子上，隨後，一個頭顱從雲汐的側後方伸出，靜靜看著她。

這森然的出現形式讓雲汐心跳都不禁加劇了許多，她人無法動彈，嘴卻是還能說話。

她沒有回應這隻大妖的話，而是反問道：“這些猴子是傳承了你的力量？”

大妖看著雲汐的側臉，得意的說道：“如何？很驚喜吧！這可是我為了你們人類專門馴化的猴群，只可惜，它們的身體太弱的，不然再強一點，都不需要我親自出手了。不過你竟敢憑著化靈初境的實力就闖進寒鏡淵來，呵呵。”

它的笑聲中滿含輕蔑，逐步走到了雲汐的身前。

直到這個時候，雲汐才看清它的全貌。

這是一頭身形約莫一層樓高的巨獸，它形貌似猛虎，頭上卻長著兩個尖尖的角，紅色的毛髮從雙角之間生出，順著後背一路延伸道了尾部，如火焰一般在風中飄揚，看上去格外威武。

雲汐總算知道為什麼那隻猴王能夠這麼快擺脫一夢的控制了，既然是傳承了這隻兇獸的力量，那自然就不懼天獸。

這是雲汐看到的第一個未化形的兇獸，單從外貌和氣勢上來評價，對方的確不負兇獸之名，也不枉自己來寒鏡淵跑一趟。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還是白跑一趟更好。

大妖並不知道雲汐此時的內心活動，只是用那雙有云汐半邊臉大的大眼睛緊緊盯著她，它滿意的說道：

“不過這樣也好，你靈蘊飽滿，細皮嫩肉，品嚐起來，味道肯定不錯。”

大妖沒有給雲汐太多說話的時間，它血口大張，獠牙顯露，朝著雲汐咬去。

血盆大口臨近，雲汐已經能夠聞到這其中燻人的惡臭了，她下意識抿住雙唇，緊閉雙眼。

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會被交待在此的時候，雲汐聽到了悅耳的輕響。

那像是掛在木屋門前的漂亮風鈴被山風吹起後發出的聲音，透著輕靈、愜意的情緒，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雲汐竟情不自禁地覺得整個內心都平靜了。

她睜開眼睛，看到大妖前壓的身形頓住了，而自己整個人浮空而起，奇異的光彩不知從何而來，如同煙霧一般繚繞在她的身周，環成一個圓狀，雲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圓。

在這彩霧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能夠帶給她如此安全感的，只有那個每次看到她都是露出溫和笑容的老人。

她聽到的不是風鈴的聲音，是耳墜上傳來響動。

彩霧悠悠地飄逸，帶著雲汐向著大妖的領域之外飄去。

大妖看著雲汐，本來平和高傲的神色突然變得暴怒，它撕聲怒吼：“魏歸衣！！”

巨大的腳掌踏出，被四根柱子環繞的空間內瞬間烏雲密佈，雲汐看到了紫色的閃電，耳邊傳來滾滾雷聲！

轟轟轟！！！

雷鳴聲起，烏雲成群而落，將雲汐環繞其中，雲汐居於彩霧之中，看著四周烏雲頃刻間將自己籠罩，強行阻止自己離開。

她面色一驚，卻不敢有半分動作。

這是這隻大妖和魏老之間的對碰，根本不是她能夠插上手的。

烏雲籠罩了四周，彩霧的四周漆黑一片，再看不到任何的樹木，雲汐此時的感覺就彷彿置身於雷霆的中心，與死亡在肩並肩。

無形的力量從外界傳來，烏雲在不斷地壓縮，雲汐能夠看到彩霧和烏雲的交織處不斷有靈光在湮滅，空間震盪，甚至出現道道裂痕。

雲汐十分堅定的相信，只要自己敢靠近那些裂痕，那種足以撕碎空間的力量片息間就能將自己絞成碎片，連洛神心法都就不回來的那種。

她想到了當初若甘雨和十淵他們之間的戰鬥，不禁感慨這些人的強大。

這樣的僵持不知過了多久，雲汐再度聽到了一聲風鈴聲響，這一次她沒有閉眼，所以她親眼看到了一道光彩從自己耳邊飛出，化作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天靈三大華廷之首的魏歸衣。

只是這個魏老相比於雲汐平常見到的魏老略有不同——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

魏老看著濃厚的烏雲，輕輕抬起手，揮了揮。

原本環繞著雲汐的彩霧忽地散開，沒有任何激烈的聲響，也沒有花哨的場面，彩霧散開，帶著烏雲退散，雲汐重回大地，看到了茂盛的叢林和藍色的天空。

前方，看到魏老出現的大妖怒目圓睜，它身形一閃，直接出現在了魏老的面前，一掌向著他拍去，那巨大虎掌中蘊含的力量直接震碎了空間，裂痕中傳出來的強大吸力幾乎就要把雲汐強行扯了過去。

這時，一隻手掌按在了雲汐的肩上，可怕的吸力瞬間消失。

魏老看著那隻拍來的巨掌，悠悠然地抬起了手，手背輕輕一打。

轟！！

劇烈的風吹動了雲汐的長髮，她看到那隻幾乎比自己本人還要大的虎掌就這麼被魏老單手擋住。

魏老看著那張憤怒的獸臉，淡聲道：“狴軒，四千年過去了，你依舊沒有邁出那一步。”

這頭被魏老稱之為狴軒的巨獸掌上不斷用力，口中發出憤怒的咆哮：“魏歸衣！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魏老輕聲嘆氣，抬手一振，狴軒龐大的身形竟是直接被生生振飛出去。

轟隆隆！

天空傳來幾聲巨響，卻是屹立於四個方位的陣法靈柱後知後覺，感受到了狴軒的異動，開始匯聚起強大的力量，如天罰一般降下一道神雷！

轟！

雷霆降下，劈在了狴軒的身上，雲汐清晰的看到在雷霆擊中它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道道靈印注入了狴軒的體內。

狴軒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這吼聲中的力量竟是直接震碎了四周足足花了數百年方才長得如此高大的樹木。

在這一聲嘶吼下，它無力地倒在了地上，氣息再不如之前那般強盛。

魏老微微搖頭，帶著雲汐身形一閃，退到了鎮壓領域之外，隨後轉頭看向雲汐。

雲汐頓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低下頭。

“寒鏡淵是低階修者的禁地，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魏老頗有些無奈的問道。

即便只是一道化身，他的聲音和神色依舊和雲汐印象中的魏老別無二致。

雲汐低聲解釋道：“迫不得已，我在進入寒冥山脈的時候，時而會心臟驟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牽引著我向此處趕來。於是我便來了。”

“是誰？”

“……我問過其他的妖獸，他說，對方叫窮畏。”

魏老聞言，頓時沉默了一下。

“你膽子倒是不小。”

他語氣平靜，這讓雲汐聽不出他是生氣還是無奈。

雲汐抿了抿嘴，沒敢回答，這個時候就是得老老實實的。

魏老嘆口氣，終是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窮畏在右邊第三面鏡中，你且安心進去，剩下的交給我。”

雲汐登的一喜，漂亮的小臉蛋上浮現出傾城的笑顏：“謝謝魏老！”

魏老輕輕摸了下她的頭，道：“我這化身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接下來你便自己出去吧。”

他畢竟只是一具化身，能夠阻擋一次狴軒已經是極限了。

“嗯！”

雲汐乖巧點頭，漂亮的女孩子在認錯這方面總是有著天生的優勢。

沒有太多的言語，魏老的化身靈光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雲汐看著面前的虛空，眨了眨眼睛，心底一陣輕鬆。

哦~這該死的安全感！

……

寒鏡淵的洞穴空間內，魏老的化身一閃而現，他沒有直接消失，而是來到了此處。

魏老一步穿過虛空，出現在了那道盤坐在石臺之上的頹廢身影前。

“保她安全。”

一語落下，他身形逐漸虛無，直至徹底消散。

僅有點點微光照樣的洞穴內，雲汐多次問好無果仿若死去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

魏老離開後，雲汐還留在鏡子中，她遠遠看著那個先是被魏老一巴掌抽飛再是遭到陣法懲罰的叫做狴軒的巨獸，眼神多少有些複雜。

有同情、有幸災樂禍、也有唏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

或許是自己的目光被對方察覺到了，雲汐聽到了狴軒的聲音傳來。

雲汐怔了半響，才回應道：“我身上有魏老給的護身符，這點我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有對魏老給的耳環，但這耳環究竟能不能救下自己，她其實還並不太清楚，她只有化靈境，根本不清楚魏老究竟有多強，甚至……她連運靈境和誅靈境的小境界劃分都還不清楚。

雲汐只是沒有表現出來，事實上，在狴軒即將吃掉她的時候，她的內心是有懼怕的，哪怕她知道自己大機率是不會出事的，但真正將要面對死亡的時候，沒有誰會無動於衷。

她低著頭，看著左手手腕上那條粉色的手鍊。

為了這個任務，她已經將老師和魏老送的護身物全部用完了，而她現在甚至都還沒見到那隻大妖。

如果見到了，自己該怎麼辦？會不會有危險？有危險又該怎麼辦？魏老讓自己安心，但她卻還是很難徹底安心下來。

她想著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想著聖女的存在，或許自己可以依靠她？只是時至今日，她也從未和聖女有過任何的交流，不敢完全確定她是否真的就存在於自己的體內。

再者，聖女再強，也只是誅靈境，她魂轉重生，能夠帶走幾分力量？又能夠出手幾次？

一切的未知數都意味著可能危及到生命的風險，如果可以，雲汐真不想冒險，但她沒有回頭路走。

從她接受了系統給予她的福利開始，她就無法避免對方帶來的風險。

狴軒從地上緩緩站起，轉身面向雲汐，緩步走來，在臨近陣法邊界的時候停下腳步。

“你，叫什麼名字？！”

它的聲音格外嚴厲。

“雲汐。”

雲汐沒有隱瞞。

“雲汐……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下一次再見，我一定會吃了你！”

它身上還有部分面板焦黑，那是被雷霆擊中後的痕跡，可即便如此，它依舊是面色兇惡，對於雲汐的殺意不加掩飾。

雲汐見它都這樣了還不望吃了自己，不禁反問道：“下次再見的時候，你就會比魏老強了？”

狴軒一愣，銅鈴大的眼睛眨了眨，不甘心的說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到那個時候，他會死！你也會死！”

雲汐白了它一眼，懶得跟它爭辯：“等你真的有出來那天再說吧。這次中了你的計，下次我不會再進來了！”

她邁開腳步，環繞著陣法尋找出口。

狴軒的目光跟隨著她的背影，突然開口說道：“窮畏在找你？”

雲汐身形微頓，頭也不回的問道：“你認識它？”

狴軒發出難聽的“桀桀”笑：“窮畏是寒鏡淵的妖王，它的境界已達誅靈，它看中的獵物，即便是在寒鏡淵之外，都逃不掉的！當年便是你們天靈盟的桂督，都有幾人成為了它的食物！而你，你死定了！”

“那我真是謝謝你！”

看到了出口的雲汐沉著臉，不想理它，果斷離開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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