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走向死亡的斷橋

突然出現的人，以這樣的神情語氣對崇霄說話，身上那無形的強大氣息讓人神色無比凝重。

崇霄雙目死死盯著對方，腦海中思緒飛揚，對方只呼她的姓名，還說許久不見，必然是與她相識之人，可她思索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到對方究竟是誰。

“你是誰？”崇霄說道。

女子稍稍一頓，臉上掛著微笑，不以為意的說道：“畢竟這麼久沒見了，你一時間沒想起來，我倒是也不怪你。過來坐吧。”

明明是不請自來之人，這女子表現的如此從容自然，彷彿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

崇霄凝視著她，過了一會兒後，還是帶著窮畏三人來到了島上。

不過四人並未落座，只是近距離盯著這個女人。

靠近之後，女子形貌上的細節才被看的更加清楚，這個女人容貌很是精緻，但比起這份精緻，更重要是她的眼睛，那是如櫻花一般的淡粉色，眸光轉動間，有種說不出的優雅和從容。

她重新拿起剛才那塊還沒吃完的糕點放進嘴裡，細嚼慢嚥。

崇霄看著她的臉，眉頭鎖的越來越緊。

這張臉她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但這雙眼睛，她隱約覺得有些熟悉。

她不斷思考著，在腦海中搜尋著和眼前這個女人相符的形象。

直到某一刻，她神色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了起來！

她滿心震驚地看著對方！

“看來你是想起來了。”

女子頭也未抬，平靜的說道。

崇霄眼神顫抖地看著她，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你、你還活著？這……這怎麼可能！”

崇霄的失態讓窮畏三人都感到震驚，他們認識崇霄到現在，還從來沒見她失態過！

女子輕笑一聲，看著崇霄反問道：“你都能活到現在，我為什麼不能？”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那棵菩提樹，繼續道：“我剛剛已經觀察過了，這棵樹空留有生靈氣，卻已經失去了靈性。小青呢？是被你藏起來了，還是給那些人搶了過去？”

一個“小青”，便已然讓崇霄確定了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小青是青嬋最初的名字，那時的她並非是人，而是生靈印的魂靈。

這世上知道這個名字的，原本除了崇霄，本該只有青嬋自己而已。

就連時錦幽兮雲他們，哪怕來過菩提海，也只是見過這棵菩提樹，從未見過小青，甚至他們原本都不知道小青的存在。

崇霄活了這麼久，正因為活了這麼久，她才更加想不到，時隔一千萬年，她居然還能夠再度見到曾經無比熟悉的友人。

混靈界上古五尊之一——妖尊，柳莫嬋。

“她……現在已經躲起來了。”崇霄簡單的回答了一句，隨後有些艱澀的開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妖尊單手撐著腦袋，認真回憶了一下，問道：“認識一個叫做雲汐的姑娘嗎？”

一提到雲汐，在場的幾人都是神色一震。

崇霄更是臉色一變，這個世界，從誰的嘴裡聽到雲汐的名字都不足為奇，唯獨除了眼前這個人。

妖尊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的出現讓崇霄完全始料未及，而這居然和雲汐有關？

“你能活著，和她有關？”崇霄問道。

妖尊說道：“多少有點關係吧，如果不是她們獲得了老和尚的玉佩，只憑我自己，也解不開妖尊秘境的封印，更別說出來了。”

崇霄一愣，隨後震驚的問道：“妖尊秘境開啟的時候，你就出來了？”

妖尊點頭：“怎麼？很意外？”

崇霄問道：“既然你這麼早就出來了，為何不來找我？”

上古混靈界在毀滅之前，共有五位尊神。

在這五位尊神之下，還有大批的其他強者，崇霄和雪狐族的九尾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如如今的時錦在混靈界的實力地位。

她們依靠著強大的境界和神獸血脈，即便是面對尊神也勉強有一戰之力。

因此她們和五位尊神之間的關係也比其他人更加親近些，尤其是妖尊。

因為妖尊是萬妖之主，亦是她們的領頭上司。

妖尊嘆口氣，說道：“從妖尊秘境離開時，我的狀態已經十分糟糕，已經是一個垂死之魂。當時若是不盡快找個地方儘快恢復，你以為你還能見得到我？而且，那時我又怎知你還活著。”

正如崇霄認出妖尊後的難以置信一般，妖尊在得知崇霄還活著的時候，也是震驚許久。

窮畏看向崇霄，問道：“崇霄姐姐，這位是？”

崇霄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以平靜的語氣介紹道：“妖尊。千萬年前，我和九尾便是在她的幫助下，只差最後一步便可踏入神道，只是可惜最後天災降臨，一切都被毀了。”

窮畏三人頓時愣在了原地。

天掌教那邊的尊神還沒解決，現在又蹦出來了一位尊神？難怪這個女人明明一點氣息都未曾流露，她們卻在對方身上感受到極大的壓迫感。

妖尊沒有和窮畏三人打招呼，只是問崇霄：“你能活到現在，是小青幫的你？”

崇霄點頭：“嗯，我依靠輪迴不斷重生，她幫我儲存了記憶和力量。”

妖尊頷首，恍然明悟。

崇霄問道：“那你呢，你為何能夠活到現在？”

妖尊沉默了半響，說道：“我吸收了他們的靈魂，以延續我的靈魂。”

崇霄眼神一震，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明白妖尊說的“他們”是哪些人，是那些曾經信賴著她，和她一併躲進了妖尊秘境的那些妖族成員。

妖尊看著沉默的崇霄，不以為意的輕笑一聲：“怎麼？覺得我很冷血嗎？”

崇霄看著她，眼神有些複雜，但最後卻也是回之一笑，說道：“歡迎回來。”

冷不冷血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活著。

妖尊臉上的也變得欣慰起來，她看著石桌上的糕點，再轉頭看了眼菩提海中的美景，感慨般的說道：“是啊！終於是回來了……”

她站起身，走到湖邊，低頭望著那一朵朵盛開的蓮花，輕聲喊道：“崇霄。”

“嗯？”

“這些年，辛苦你了。”

當這句話落入崇霄的耳中時，她的雙目忽地一顫，她怔怔地看著妖尊的身影，視線竟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變得模糊起來。

當年天塌之際，生靈印破碎，妖尊為了延續各大神獸族的血脈，帶領著眾多妖族躲進了妖尊秘境，而她則隨著天尊來到了天神大陸，開闢了菩提海秘境，負責保衛小青。因為只有魂靈存在，混靈界的復甦才有希望。

只是這一守，便是千萬年過去。

一千萬年，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是隻憑藉大腦根本無法去想象的一個無比無比漫長的時間跨度。

無數人追求長生，但只有真正活過這麼久的她才明白，永生，並非是一件好事。

崇霄活的太久了，這麼多年裡，她始終駐守在菩提海內，堅守著有關魂靈的秘密，外面的世界不斷在變化，重新誕生的混靈界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新的生機，但她卻並不屬於這個新的時代。

她見證過前後兩代的混靈界，她認識的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場末日之中，哪怕之後新的時代會有新的人來到菩提海和她認識，對方也終將比她先行逝去。

見過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就越會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於是漸漸的，她變得越來越沉默，不再接待任何人，她只想待在菩提海內，不願再與外界產生任何交集。

孤獨，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它會伴隨著時間逐漸吞沒一個人的意志，讓人變得狂躁，變得逐漸失去理智，最後丟失了自我。

如果不是小青蘊含著強大的生命本源和濃厚的生靈氣，每次都在她堅持不住的時候將她從那個漆黑的深淵裡拉出來，或許這些年等待她的並非人人嚮往的神道境界，而是走火入魔後的無盡癲狂。

一千萬年的生死輪迴，一千萬年的堅守一隅，一千萬年的秘密隱藏……

小青只是一個魂靈，她沒有人類的七情六慾，正常情況下亦體會不到生老病死。她有著無比濃厚的生靈氣，卻並非生靈本身，自然不知生靈孤苦。

因此哪怕她們相互陪伴了這麼久，小青依然體會不到她的痛苦。

可妖尊不同，她也是從那個時代苦苦煎熬至今，甚至連個陪伴者都沒有。

所以她很明白崇霄這些年為了忍受這一切經歷的是怎樣的一種煎熬，那些苦痛，又何止一聲辛苦？

崇霄目中映著妖尊的身影，時隔了千萬年，哪怕一開始並未直接認出來，此刻，這道身影跨越了歷史的長河，又變得如此高大和偉岸，讓人安心到似乎甘願脆弱。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抬了下頭，隨後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能夠再見到你，這一切便都值得。”

妖尊輕輕一笑，回過身，說道：“其實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些事打算跟你說。”

崇霄問道：“是關於終焉之門的？”

妖尊微微訝異：“看來你還是得到了些許的訊息，是雲汐傳來的？”

“嗯。”

當年崇霄誕生之際，生靈印早已經擇天尊為主，因此她從未見到過終焉之門，更未參與到過生靈印之主的爭奪之中，對於終焉之門自然就知之甚少。

妖尊這次前來，便是為了向她透露一些訊息。

妖尊說道：“你可知終焉之門開啟的目的，是什麼？”

崇霄不假思索的說道：“難道不是為了給生靈印擇主？”

“的確有這麼一個目的，但也並不全是為了此事。終焉之門的背後，是一個名為終焉的界域。寰宇之間，星界繁多，終焉不屬於任何一方界域，它隱於需和實之間，沒有既定的方位，即便是全盛時期的我，也無法找到它的方位。”

“終焉不受生靈意志的掌控，但卻是生命的起源。傳聞在終焉界域，生長著一棵生命樹，此樹萬年開葉，十萬年開花，百萬年結果。它所結的果實，便是生靈印魂靈最初的形態。”

“果實從生命樹上掉落，穿過虛無，落在一方界域，成為了魂靈，魂靈降下生靈氣，這方世界便有了生命。這也是為何生靈印對於一方世界來說為何如此重要的原因。”

妖尊神色認真，看得出來對於這個終焉界域，她十分重視。

幾人聞言，頓時一驚。

窮畏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麼說來，對於混靈界來說，不是先有生靈氣才有生靈印，而是先有生靈印才有生靈氣的？”

妖尊說道：“準確來說，是先有魂靈，才有生靈，之後再有生靈印。魂靈降下生靈氣，世界誕生生靈，這些生靈生長繁衍，待到了一定的數量之後，其散發出來的濃郁的生靈氣又會重新反哺魂靈，以此結成最終的生靈印。”

“而生靈印誕生，便意味著這個世界已經徹底完整。”

她想到了什麼，暫停了講述，而是問道：“你說小青躲起來了，那天掌教是怎麼弄出的生靈印？”

當初那場戰鬥她並不在場，自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崇霄說道：“他們用無數生靈的氣血，造出了一個生靈氣濃郁的孩子，用以代替了魂靈，然後融合了許多生靈印的碎片，製造出了一個不完整的生靈印，以此強行召出了終焉之門。”

“原來是這樣……”

妖尊的眉間流露出思索之意，但對於這樣的行為卻並不太意外。

生命樹的果實雖然是魂靈的最初形態，但魂靈並非不可磨滅，寰宇中並不是沒有出現過不同的靈界之間爆發了戰爭的情況。

在戰爭中，時常會有一方甚至雙方的生靈印都遭到對方的暗算，導致魂靈毀滅，生靈印失去了靈性。

而到了這個時候，一個靈界再想振作起來，便必須想辦法修復生靈印，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終焉之門進去再得到一顆生命樹的果實，但這很困難，因為終焉之門的出現條件十分苛刻不說，生命樹所在的位置至今也是一個謎團。

因此對於大多數界域來說，一旦生靈印魂靈被毀，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自己培育出一個生靈氣足夠濃郁的孩子，來成為新的魂靈。

這樣培育出來的魂靈可能壽命會相對有限一些，但效果上來說其實和初始的魂靈並無太大的區別。

天掌教能夠想到這樣的方法，說明他們背後的那位神，對於生靈印和終焉之門，恐怕也有很深的瞭解。

崇霄問道：“可你說的這些，和終焉之門開啟的目的有什麼關係呢？”

妖尊說道：“正如魂靈造出生靈隨後反哺其生靈氣一般，終焉內的那棵生命樹也是如此。它將果實落入世間，給世間帶來生機，但每當終焉之門開啟後，所有進入終焉之門的人，無論生死，大部分也會被留在其中……作為它的養料。”

妖尊的眼神逐漸嚴肅且凝重：“那扇門的背後，不僅是通往神道的捷徑，更是走向死亡的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