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法師說笑了,在下只是一赤貧道人,遊歷天下,身無長物,連錢財都沒有多少,也對收集奇珍異寶沒有興趣,哪來的什麼寶物?”

宋遊一邊笑著說道,一邊拍了拍自己身上這身舊道袍。

穿了十多年了,是肉眼能看到的舊。

只是眾多大和尚一聽,卻不認可,都操著奇怪的口音,對他勸解道。

“哎不要謙虛嘛朋友!我們的寶貝都拿出來給你看了嘛,你的寶貝也拿出來給我們見識見識撒……”

“道長從那片妖山上走過,明明有取財寶的本事,卻只取了一枚金幣,肯定是看不上那些財寶,就不要隱藏了!”

“道長為何哄騙我們?別的不說,就是道長帶的那根竹杖,就也是一個不錯的寶貝嘛!還有什麼更厲害的寶貝,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說得對啊,道長是大晏長京來,怎會沒有一兩件寶物?何況道長一路走來,山水重重妖魔無數,又怎會沒有寶物傍身?”

“……”

宋遊低頭與自家貓兒對視。

隨即露出無奈之色。

這群和尚倒也是有眼力的。

別人好心留你借宿,又好吃好喝的招待於伱,自己的寶物也不吝嗇的拿出來向你展示,再藏著掖著實在不像話。

“要說寶物,不知能否算得上,不過法器卻也稱得上的。”宋遊開口說道,拿起自己的竹杖,“這根竹杖跟隨我遊歷天下十二年了,如今不知不覺有了打妖打鬼的本事。大妖不說,只說小妖小怪,還是能打一二的。”

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這群和尚。

眾多和尚都只覺得新奇,毫無異樣,哪怕是那名站在角落裡的侍應僧人,也只是朝竹杖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並無懼怕之色。

“一樣東西用得久了,能打妖鬼,確實就能算是法器了,說明道長果然是有本事的。”坐在宋游上手的大和尚轉過頭來,笑呵呵道,“不過能打小妖小鬼的法器不算稀奇,本寺的木魚棒槌在世尊像前放得久了,沾了世尊的佛力法力,也能讓小妖小鬼看了就害怕,道長,還是把珍藏的真正的寶貝拿出來給我們觀賞觀賞吧。”

“是啊,我們最喜歡看奇珍異寶。”對面又有一名大和尚附和著道。

眾人都把目光看向宋遊。

燭光映照得他們眼神格外熾熱。

“在下行走天下,只有這根竹杖,除了這根竹杖,再沒有別的東西了。不過在下的貓兒倒是還有一樣法器。”宋遊無奈的看向他們,只好又從褡褳裡取出一面小旗子,“便是這面旗子。”

“這個寶貝一看就不簡單!”

“這又是什麼寶貝?”

“道長快讓我們見識見識。”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越來越不像僧。

“此物原本叫做喚狼旗,裡面藏有大狼數百頭,揮旗即可召出大狼。後來加了十幾頭成精或即將成精的猛虎,便叫虎狼旗。再到後來,又有幾十只頗有道行的妖怪加入其中,住在裡邊,便又改叫喚妖旗。”宋遊不急不忙的對他們說道,“只需揮動旗子,便可召出虎狼大妖,裡頭最厲害的妖顯出本體,大得能將這座寺廟瓦頂給頂爛。”

說著宋遊就要揮動旗子。

“哎哎哎……”

坐在上手方的那位大和尚卻是立馬揮手阻止了他:“這就不要了不要了。我們可害怕妖怪,也怕把房子頂爛。”

此時眾僧的眼睛已亮了幾分。

“也好。”

宋遊笑著收回了手。

“難怪道長敢從那片妖山裡過,原來是帶著這麼一件寶物。”

“是啊,多虧了它。”

“道長這件寶物裡的妖怪,比那妖山上的妖鬼如何?”對面的大和尚不禁問。

“妖虎群狼不算,只說旗子中頗有道行的妖怪。一路走來,山中遇見的最厲害的妖鬼,也不過和旗子中的妖怪裡最弱的旗鼓相當。”

“那可真是好寶物了!”

眾僧的眼睛不由又亮了幾分。

就連坐在道人身邊喝奶的三花貓也不禁得意起來,滿臉的奶珠子使她看起來十分愚蠢。

“道長這件寶物是從哪裡來的呢?”

“是在塞北戰場上得來。”

“塞北戰場?”

“當時有位狼王,是這寶物的主人,狼王身為妖族,卻插手人間戰事,被在下斬殺,寶物也就落到了在下手裡。”宋遊平靜的說道,“此後又用靈力將之蘊養多年,才變得如今這麼厲害。”

“原來是這樣。”

眾僧眼中的熱切又被壓下去了一些。

隨即坐在最上首的大和尚俯下身,笑眯眯道:“可是這件寶物雖然厲害,比起本寺的金錐,卻像是少了幾分玄妙和靈性。”

“確實不比貴寺至寶。”

宋遊一邊說著,一邊將之放回褡褳。

貓兒回頭盯著他的手,還伸出爪子來碰了碰小旗子,似是想幫忙將之放好,又似是對大和尚與道人的話有些不忿。

此乃她的心愛之物。

“道長可有能與本寺這把金錐相比的寶物?”最上首的大和尚問道。

“也許有一件。”

宋遊一邊答著,一邊拿起桌旁的帕子,扯過貓兒,將她臉上濺的奶珠子全部細心擦淨。

“哦?是什麼?”

“便是此物了。”

宋遊放下帕子後,又從褡褳中取出一把匕首。

這些和尚果然非同一般,有著一雙極其敏銳的眼睛,幾乎匕首剛一拿出來,許多人的眼睛就直了,也有人屏住了呼吸。

“這是……”

有和尚伸出手問道。

“此物名為分水刀,原是千年以前大晏腹地最大一條江河水系神靈的禮器,蘊藏水神權柄,隨後禮器丟失,水神因此而被天宮除掉。自那以後大晏再也沒有可以掌管那般寬廣的水域的神靈。”宋遊耐心解釋著道,“持有此物,哪怕是凡人,也可避免水害,落水不溺,乘船不沉,而如果是有道行法力的話……”

宋遊說著特意頓了一下。

目光看向這些僧人。

果不其然,無論大和尚也好,侍應僧人也罷,目光都很熱切,對此好奇極了。

“那會怎樣?”

有人迫不及待問了出來。

“視自身法力高低,用得熟練與否,可以號令天下水系,能讓江河改道,能讓湖水沸騰,能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也能一刀分開海水。”

“嘶……”

眾人的目光明顯比之前看喚妖旗的時候熾熱多了。

三花貓則一直坐在原地,端端正正,連奶也沒有喝了,一臉嚴肅的聽自家道士介紹自己的寶貝,心中愉悅,但臉上絲毫也不表現出來。聽著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又轉而抬起頭,一臉警惕的盯著這些和尚。

“咳咳……”

一名大和尚又朝宋遊俯身問道:“這件寶物如此厲害,道長又是怎麼得來的呢?”

“水神遺失禮器,被天宮責罰,早已隕落,寶物遺失凡間,在下巧合得來。”宋遊一邊說著,一邊轉頭逐一掃過他們的神情,一時好似看出了他們心中所想,覺得好笑,“在下可沒有誅殺大江水神而取寶的本事。”

“呼……”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此時他們的目光已經十分熱切,卻仍舊繼續追問。

“既是大晏大神的禮器,有著神靈一樣的能力,那便即使比起我寺的至寶金錐,也不差了。道長果然不愧是從大晏來的修行高人。”坐在最上首的大和尚誇耀道,“只是剛剛貧僧見道長面對金錐的神奇一點也不驚訝,想必肯定還有比金錐和這分水刀更厲害的寶物吧?”

“卻是沒有了。”

“誒!怎會沒有呢?道長莫要小氣!”

“道長剛剛還在說呢,‘世上又哪有幾樣寶物能憑空變出這些?’,分明就是見過比這金錐更厲害的寶物。”

“法師又何必追問。”

“道長不知道了。我等僧眾整日在此修行,十分枯燥,平日裡除了唸經禮佛,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討論和收集一些奇珍異寶把玩。”坐在宋游上手邊的大和尚側身來說道,“而且我等遠在西域,是蠻荒之地,化外之國,向來仰慕中原文化,可惜離長京太遠,不能前去見識,只希望能看看從天朝上國來的寶物,好長些見識。”

“貴寺修得金碧輝煌,大氣無比,這間宮殿也好比大晏皇宮正殿,雖不知貴寺財力如何,想來也是金銀無數的。”宋遊捏著葡萄,“加上貴寺也藏有珍奇異寶無數,又何須如此貪心呢?”

“只是看看,看看。”

“唉……”

宋遊嘆了口氣,又剝了一顆喂貓兒,貓兒不吃,他才塞回自己嘴中,無奈說道:“要說比這分水刀和金錐還要厲害、還更玄妙的寶物,在下隨身倒是也帶著有一樣,只是那並非在下所有,而是另有它用,所以沒有拿出來與諸位法師觀賞。”

“哦?”

眾僧一聽,都很驚訝。

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真有此寶?”

“不知是什麼?”

“當真比這分水刀和金錐更了不起?”

“在哪裡呢?”

“道長快快拿來,給我們見識見識!”

“請道長務必給我們看看。”

一連串的催促聲,顯出他們的急迫。

“在馬背上的行囊裡。”

“這等寶物!怎可隨便放在外面?應當隨身攜帶才是!道長如此,難道不怕丟了嗎?”最上首的大和尚都替宋遊感到著急,連忙揮手,叫侍應僧人去外面將道人的行囊抬進來,還不忘叮囑,小心一些。

三花貓便又轉過頭,警惕擔憂的盯著外面。

哪怕道人伸手輕撫她的頭,她也不將目光收回,只是在他手撫過的時候下意識眯一眯眼睛。

沒有多久,兩名僧人便抬著行囊進來了。

規規矩矩放在道人面前。

三花貓連忙湊去檢視,想看錢少沒少,卻被道人給扯了回來。

雖說三花娘孃的感覺是對的,至少他也這麼認為,但在人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當舉措之前,就如此明目張膽的懷疑人家,實在不對。更何況他們此時還吃著人家的雞魚葡萄,喝著人家的酒奶,還要在人家這裡借宿。

宋遊只伸手進被袋一摸。

錢袋自然是沒有少的。

四方靈韻也都在。

宋遊很快取出一方靈韻。

當他將手從被袋裡拿出來的時候,手中宛如託著一團會流動的紅光。

說來奇妙——

明明這個東西是放在被袋裡的,和行囊放在一起,可當它被拿出來後,在場所有僧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熾熱的溫度。

更奇妙的是,仔細感覺,身上其實不覺得熱,空氣中的溫度也並沒有實質的上升,可就是覺得很熱。

除了熾熱,還從那團紅光中傳出更多更復雜的玄妙感覺。

“嘶……”

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這團紅光。

這是他們從未見識過的至寶。

“此乃天地靈韻,共有五方,因是大地孕育而生,又稱五方土。在下已取得其中四方。這是其中一方。”宋遊今日彷彿極有耐心,“此方靈韻主熾熱暴躁,力量運動,若能借助其中靈韻,少則可讓冰雪消融,中則可讓寒冬轉夏,旱地三千里,多則毀天滅地,屠神滅佛。”

一句屠神滅佛,使得眾人全都愣住。

可是他們果真是有獨特眼力的——

此時目光全都緊盯著道人手中紅光,彷彿被其牢牢牽扯住了,根本移不開,這是剛才的大神禮器分水刀也不曾有的待遇。

這名道人不是在說假。

真此乃天地至寶,大道結晶。

就連三花貓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彷彿此前也未曾想到,這個東西竟這麼厲害。

唯有房頂上的燕子神情怪異。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方才那場雨來得急切,去得也很快,他一身被淋得溼漉漉的,站在房頂上梳理羽毛,既聽遠處僧侶誦經,聽這片山上風吹草動,也聽下方的人談話。

今日的先生有些反常。

尤其是最後這一句——

可讓冰雪消融。

火行靈韻確實有這般效果不假,可燕子知曉,前幾日在山中時,先生信步之間便消融了那位大妖魔留下的百年未化的堅冰和後續的法術,並非這抹這方靈韻的效果,而他現在這麼說就好像是在說,此前在山中的大手筆只是這方靈韻的效果、藉助的是寶貝的神力,與他自己的本領無關。

燕子不禁扭過頭,打量這間寺廟。

卻幾乎看不出什麼蹊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