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神而設立的神亭位於工房階梯的最上方,擁有整個庭院裡最好的視野。

此刻,亭內的桌上已經擺好了三副酒杯,正對著坐在亭內的三個人。

或者說,兩神一人。

羅維換了身幹練利落的常服,阿忒塔娜和烏爾斯分別坐在斜對面,戰艦那邊傳送恢復後,他們也邀請了烏爾斯一行來庭院做客,眼下三位魔將都在工房裡玩耍,烏爾斯不便跟著她們在場,因此就找到了兩人。

酒是烏爾斯帶來的,他們三個可以說是兩兩相識,但像這樣坐在一起,還是頭一遭。

“沒想到會被你請喝酒。”羅維拿起酒杯聞了聞。

酒液飄著一股梅子的清香,還有種雪地的清冽,看來放逐魔神在這些事情上的眼光,的確是沒有辱沒他上位魔神的身份。

“我從前就認為會有這樣的機會,”烏爾斯謙和笑了笑,臉色卻突然有點僵,“不過如今……倒也和我想象得有所不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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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臺階下方,薇彌爾正一臉鬼鬼祟祟躲在柱子後面,手裡還拎著件白花的小裙子。

“你呀……”阿忒塔娜責怨看了羅維一眼,“那孩子對你全心全意,又剛經歷生死別離,哪怕換種方式也要稍微珍惜她的心意才是呀。”

“你以為我沒答應嗎,”羅維黑著臉回道,“是那傢伙根本等不及了而已。”

阿忒塔娜:“……”

的確,是有種兩眼冒光,恨不得上來就套在他身上的感覺。

難怪她會這麼興奮,恐怕也是軟磨硬泡之下終於讓他答應才這樣吧……

而就在這時,阿依凝從工房裡出來,左右看了一眼頓時就朝薇彌爾走了過去,一把拉住了她。

“你給我在外面做什麼呢!那三人我完全不認識,你就這樣丟給我了??”

“>。<|||”

“別想逃,快給我進來!!”

薇彌爾被抓走了。

三人都無奈笑了笑,烏爾斯看向羅維說道:“按人類禮儀,我應該將你看作男性還是女性?”

“都可以,”羅維雙手交叉不介意什麼,“反正對你來說,人形態生物是男是女也沒太大區別吧。”

“這個……”

“咳咳,”阿忒塔娜咳了兩聲,打斷了他們,“兩位,要聊某些話題的話,還請顧慮一下我在這裡。”

魔神的成長環境和類人種族截然不同。

上位魔神更是如此,雖然也有對人形態異性鍾情的魔神,但這在魔神圈子裡反而是種小眾癖好,不要以常規生物的標準去判斷他們的喜好。

正因如此,魔神之間不太像人類貴族那樣時常聯姻,彼此之間也很少私下往來,各自獨立居住在自己的魔神殿裡。

可惜。

烏爾斯手下的艾爾莎好像完全沒發現這點,可能是放逐魔神在人間行走謹慎遵守人界禮儀,引起了某種誤解,羅維看她那身皮甲倒是穿得越來越暴露了。

嘖嘖……倒也是種很有趣的發展。

烏爾斯作為賠罪,三人碰了杯,酒液入喉有種清涼的觸感,梅子的餘味卻醇厚不散,恰到好處的酒精更是啟用了這一味蕾,適當的辣度反而給人一種印象深刻的回味。

“真不錯,”羅維意猶未盡看著杯子說,“你該不會就帶了這一壺吧?”

“當然不會,”烏爾斯笑了笑,“這是我途徑北環山地在一處雪村偶然尋得的,當地人稱作‘雪梅酒’,是雪地裡才會生長的一種梅子釀成的,該說是土地一直就在這裡嗎,人間各地倒是藏了不少奇瑰珍寶。”

魔神的世界就不是這般模樣了。

人類雖然也會歷經天災,發起戰亂,導致地脈和氣候的變化,但土地一直都在這裡。而魔神大多身處依附於現實世界的亞空間,那裡的情況很不穩定,時空時不時就有出現崩壞的可能,就算有能夠生長作物的土地,一般也被拿去建造宮殿,只留有一些孤零零的異界植物。

畢竟,魔神可沒有食物方面的硬性需求,就算嘴饞了,讓人類獻祭便是,再不濟搶就完事了,自己種是個什麼大冤種。

而露意她們歪魔所在的歪秤界還要更特殊一些,整個空間就是一條垂直的無底通道,狗看了都搖頭。

“勞你費心了。”阿忒塔娜也慢慢放下酒杯,“本該是我們宴請你才對。”

“母神大人,你這麼向著他說話,我可是會吃醋的。”羅維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阿忒塔娜無奈低了低頭。

“開這種玩笑反而會失去在年長者心中的好感哦?”

“……真是無懈可擊啊。”

“呵呵,你想讓我教薇彌爾她們這個嗎?”

“……不必了。”

羅維自罰了一杯,把空的酒杯展示給二人看後,烏爾斯坐在對面有些感慨地笑了笑。

他看著兩人說道:“我本以為,白港鎮的事件結束後就告一段落了,人與神,人類與獸人族,沒想到你們比我想得還要相處融洽。”

“這件事真的多虧了羅維,”阿忒塔娜閉了閉眼,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表達,“無論是給獸人族提供崗位,還是讓世界各地的我們回到部族領,我有時甚至會想,如果數百年前那時候能遇見他,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現在也不晚。”羅維收斂神色閉眼道。

阿忒塔娜苦澀笑了笑,用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他桌上的手背上,臉色略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愛聽這個……我和烏爾斯是互相有過恩情的故友,僅此而已,你滿意了?”

“這就是年長者攻略年少者的狡猾嗎?”羅維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什麼攻略啊。

阿忒塔娜起先還愣了一下,隨即看到烏爾斯也略有些忍俊不禁的神態,這才反應過來。

“……好啊,你早就知道,故意引我說這些話的?”

“你們的關係,看一眼就明白了吧,”羅維笑著說,“沒想到母神會為我辯解這些啊。”

“……”

烏爾斯笑著搖了搖頭,他當初的計劃也未曾設想能有這麼好的結局,阿忒塔娜退守山谷才是不得已的選擇,突然從戰艦上冒出來的羅維,當真完全改變了現在獸人族的處境。

想到她決然要為族人付出自己性命的那個時刻,現在發生在她身上神情心態的改變,恐怕連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吧。

三人喝光了一壺酒,烏爾斯不吝嗇地將整桶取了出來,並表示還有兩桶是他帶來的贈禮。

他講了些關於找機工神教取回力量的經歷,羅維這邊則把神戰遺蹟裡的發現揀重點說了出來。

“也就是說……你們找到那個墮天使了?”烏爾斯問。

“嗯,我記得你和瑪利亞十八年前打過照面吧,”羅維語氣平和說,“不過她還不是我最終要找的那一位。”

“你認為,在那座浮游都市裡存在著可能性?”

不管怎麼說,那樣的奇觀都有違常理,說是神蹟都未免有些低估。

那恐怕不是一個會被打敗的機工女神單獨準備的。

“誰知道呢,反正要麼在那座島上,要麼在神戰遺蹟更深處,跑不了的。”

“……”

阿忒塔娜看了他們一眼,彷彿是想告訴烏爾斯,這傢伙的道理有時候比起復雜的彎彎繞繞,反而有種直切重點的粗暴。

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裡要什麼吧。

雖然關於這點,有時候也很讓人無奈就是了。

烏爾斯慢慢閉眼思考了片刻,隨後像是想讓羅維知道什麼一樣開口:“據我所知,一級神的神格者,像你這樣的狀況在人類歷史上不超過五位,用魔神的恐怕更是唯獨只有你而已,你應該清楚意味著什麼吧。”

經歷過那些風波後,雙方都清楚今天是會聊到這個話題的。

這是一條從來未有人走過的道路。

“沒有人可以求助,沒有任何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鑑,”羅維抬頭笑了笑,“那不是更好,更難讓敵人看穿我的底蘊了。”

“……”

“……”

該說是狂妄,還是思緒清晰早有所料。

烏爾斯和阿忒塔娜互相看了一眼,倒也覺得這個行為對這傢伙不算意外。

“而且,”羅維接著說道,“給我這顆神核的那位,已經給過我足夠的啟發了。”

“是嗎……”

烏爾斯略有感慨。

一級神的魔神分外少見,幾乎不與這個世界產生交集,在他的瞭解範圍內,對給予羅維神核的那位也並無知曉,能和人類達成這般共識,在上位魔神裡也算得上一股清流了。

“雖然我也是魔神,但實際上一級神的魔神,我知曉並見過的,僅僅只有一位而已。”

“是那位所羅門的魔神王吧。”羅維沉下眼神道。

“嗯……設立了七十二柱魔神的那位,恐怕也是唯一在世上留下顯著痕跡的一級魔神。”烏爾斯態度正色道,“關於一級魔神的事情哪怕是我也知之甚少,我能提供的建議,就是絕對不要去嘗試接觸那位所羅門王。”

“我可沒這樣的打算。”

羅維明白烏爾斯會有這樣的顧慮,作為用一級魔神核晉升的神格者,會找其他一級魔神尋求智慧也在正常考慮範疇。

但他可不會向對方打聽其他一級魔神的下落,這對他們兩個都有很大的風險。

於是他只是笑了笑:“所以你是第幾柱?”

“慚愧……”烏爾斯謙和地低下頭,“十八年前我放逐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從魔神柱裡除名了,如今的力量也只恢復了半成而已。”

“……”

這次換成了羅維和阿忒塔娜微微沉默。

十八年前的神戰被調查出與機工派系有關,這件事對這位魔神有多少觸動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當初已經接受了現實,否則不會以放逐自己來進行贖罪。

雖然只是捕風捉影的推測,烏爾斯大概在那場神戰中失去了自己的摯愛。

如今他介入到這件事情中來,大概也只是想找一些得以償還的慰藉吧。

“總之……”烏爾斯似乎不太想談及這個話題,“雖然不知道能幫上多少,但如果在魔神力量方面有所疑惑,我會不吝我淺薄的學識。”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羅維朝他舉起了酒杯,“還有這次幫我攔住她們的事,真的謝謝你了。”

“這可真是難得。”

烏爾斯低頭笑了笑,同兩人也舉起了手中杯。

人類追求短暫的慾望,神明追求永恆的理想。

但這一刻,三人只想為這短暫的重逢而乾杯。

……

深夜時分。

艾爾莎戀戀不捨看了一眼工房的方向,答應了百麗兒下次再過來玩的邀請,這才跟隨自己的主人踏進紫色的傳送門。

將烏爾斯一行送走,羅維微微扶了扶腦袋,這酒倒是不怎麼醉人,直到現在頭腦都還是清醒的。

阿忒塔娜笑著看了他一眼,“你應該沒忘你還要赴約吧?”

羅維:“……”

回頭看向工房的方向,總感覺有種很不妙的氣息。

他搖搖頭,朝母神道了聲晚安,隨後進入工房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口。

門沒關,裡面燈是亮的。

還隱隱聽到一些很愜意的哼唱。

“啦啦啦啦啦啦~”

“……”

他沒什麼顧慮地推門進去,正看見那個柔軟金髮的身影正在床上佈置著,聽到聲音後立馬回過了頭。

“你回來啦!”

羅維眯著眼看了一眼上面擺著的東西,全是她少女的珍藏。

“……”

你這是要給我上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