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路,許春娘沒多久就回了家。

看著眼前熟悉的茅草屋,明明是每日都住的房子,她竟有了種久違之感。

許春娘搖搖頭,把這種奇怪的感覺壓了下去。

“三丫頭,你不是上山砍柴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咦,柴火呢?”

一道疑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娘在問話。

許春娘轉過身,這才想起自己上山是為了去砍柴。

可不知怎麼的,上山之後,她就覺得腦子裡一陣迷糊,恍恍惚惚的,像是忘記了什麼事情一樣。

從那種狀態中清醒過來後,她便直接下了山,甚至連柴都忘了砍。

看到三丫頭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許母臉上露出一絲心疼和無奈。

“算了,沒砍就沒砍。反正家裡柴火還不少,等燒得差不多了,再上山砍柴也不遲。”

許春娘點了點頭,把背上的揹簍放在院子裡,有些悶悶的走進了房間。

許母跟在許春孃的後面,嘴裡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三丫頭,我前些天給你說的那些,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許全貴雖然年紀大了些,又是個跛子。但他為人老實本分,上頭又有幾個兄長,你嫁過去的話,不會虧了你的。”

說著說著,許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哀傷,三丫頭哪裡都好,就是這臉上的那塊胎記……

想到這裡,許母搖了搖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還好許全貴是個老實人,本村的,家裡也知根知底的。

三丫頭的性子不是個能吃虧的,做事又能幹,裡裡外外都是一把手,嫁過去之後,日子也不會太難。

許春娘想起了幾天前的那場對話,事實上這些話,在她年滿十五歲之後,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隨著她年紀增長,類似的話聽得也越發多了。

大概意思無非就是,娘希望她找個好人家,早點嫁了。

許春娘有些煩,娘說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許家村的生活習俗,一直都是如此。

在許家村,女娃一旦年滿十五,家裡就會幫著把親事給定下。

許春娘眼瞅著都快十七了,親事還沒有著落呢,也無怪許母會一直催促了。

實在是這十里八鄉的,就只有許春娘一人,這麼大年紀了,連親事都沒有定下來。

要知道,那些成親早一些的女子,在許春娘這個年紀,已經是兩個娃子的娘了。

因為這件事,許春娘成為了許家村的笑話,連帶著說她家裡閒話的,都有不少。

而她的親事,也徹底成為了許母的心病。

許春娘心裡暗暗嘆息一聲,許全富今年都三十一歲了,說的好聽是老實本分,說難聽點就是懦弱無能。

家裡窮,又跛了一條腿,十里八鄉根本沒有人家看得上他,是以許全富才一直打光棍到現在。

真的要嫁給這樣的一個人嗎?

許春娘心裡自然是不情願。可許母三天兩頭的嘮叨,著實讓她有些吃不消。

吃晚飯的時候,許母不無意外的,再次提起了這個話題。

“三丫頭呀,你不肯嫁人,苦了自己一輩子也就算了,卻害了你弟弟妹妹呀。”

許母嘆息著開了口,她很清楚這個女兒的秉性。

三丫頭從小性格倔強,認定的事情,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可是對兩個弟弟妹妹,卻很是疼愛和照顧。

許春娘默然不語,弟弟今年已有十三,妹妹十二了。再過兩年,他們也該談談婚論嫁了。

許母的話還在繼續說。

“三丫啊,不是娘想逼你。娘也知道,那許全富算不得什麼好歸宿。可是,你的情況……”

說到這裡,許母停頓了一下。

三丫頭臉上帶了塊胎記,性格是出了名的強勢,年紀又這般大了,在這十里八鄉的,還真沒什麼人家願意要。

便是有一兩戶看中了三丫頭的能幹,也畏懼於她的性子沒敢來提親。

許母嘆口氣,“你這個做姐姐的親事不成,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會受到你的影響,他們的親事同樣難成。”

三丫頭這個做姐姐的,若是擋在前頭不嫁人,小兒子和小女兒的親事,就連提都不能提了。

這是村子裡的習俗,長幼有序,必須等前面的哥哥姐姐成家,才輪到後面的,否則就是不吉利。

其實在許母看來,三丫頭和許全富的親事,若是能成,也不失一樁美事。

雖然那許全富是個懦弱膽小的,但她家三丫頭強勢膽大,一嫁過去就能當家,也不怕受欺負。

許春娘聞言,久久的默然不語。

娘說的沒錯,許家村的流言蜚語,她可以不在乎,可若是這些流言蜚語,落到了弟弟和妹妹的身上呢?

她不想嫁人,總不能讓弟弟妹妹因為她的緣故,而無法成家吧。

見到三丫頭有所動搖,許母臉上帶了一絲懇求道,“三丫頭,就算娘求你了,就答應這門親事吧,你再不嫁人,娘走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我知道了。”

許春娘心頭湧起一陣無奈和酸澀,將百般不甘盡數壓下。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可是這命運何其不公!

她自認有著不輸尋常男子的膽色和氣魄,就因為這女兒身,加之臉上與生俱來的小小胎記,便圈定了她此生的命運。

許春娘過去的一兩年裡,一直堅持著不肯嫁人,何嘗不是對命運的一種鬥爭?

現在看來,這場鬥爭她輸得徹底。

許春娘一個小小農家醜女,上有父母兄嫂,下有未成家的弟妹。又怎能隨心所欲、肆意妄為的,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呢?

見到三丫頭終於聽從了自己的勸慰,許母心裡大喜,將桌上為數不多的菜葉,挾進了許春孃的碗裡。

“三丫頭,你是個好閨女……是娘,對不起你……”

許春娘端詳著飯碗裡那一兩片菜葉子,卻毫無食慾。似乎她吃過比這美味許多的食物,對眼前這清湯小菜,提不起興趣一般。

這個想法才剛剛興起,許春娘便暗暗覺得好笑,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家裡一直很窮,特別是三年前,哥哥娶了嫂子過門之後。

為了讓哥哥娶親,爹孃把最後的家底都掏空了,還欠上不少外債。

想到這裡,許春娘微微一怔,家裡為何會缺少銀錢花?有了一百兩銀子,兄長應該能很輕易的說上親才對。

下一秒,許春娘越發的糊塗了,一百兩銀子,家裡哪來的一百兩銀子?她莫不是在做夢吧。

家裡明明很窮,就從來沒有富裕過。

為什麼她會覺得,家裡有一百兩呢,到底怎麼回事?

許春孃的頭忽然痛了起來,她捶了捶腦袋,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可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許全富那邊,得知許春娘應下了親事後,很快便定下了成親的日子,就在三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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