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物資科,許強先是跟孫科長打了個招呼,就回自己辦公室看資料去了,這份資料上記錄了物資科幾個科員的工作經歷和家庭情況,孫科長特意拿給許強看。m.

許強真就拿著資料看了一上午,別說,還真琢磨出一點東西來,心中對於孫科長更是生出幾分敬佩之意來。

中午去食堂吃飯,孫科長拉著許強要去小食堂,被許強擺手拒絕了,廠裡副科長,副主任,不管有沒有編制,都是和工人一樣在大食堂吃飯,他天天跟著科長去小食堂吃算怎麼回事啊。

他來的早,食堂沒什麼人,排隊打飯的時候,正好碰上昨天遇見的田義,田義端著飯盒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悶頭吃飯,感覺到有人坐在自己身邊,抬頭去看。

見來人竟然是許強,不由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來:“許科長。”

“嗐,叫什麼許科長,我看咱倆年紀差不過,你叫我許強就行。”許強隨口說了一句,餘光朝周圍掃了一眼,見總務科其他幾人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吃飯。

“那我以後就叫你許哥吧。”田義見許強不似跟他客氣,便順杆爬,真要讓他叫許強,他也叫不出口,畢竟人家好歹也是副科長。

“成,那我就叫你田義,你是中專畢業還是高中畢業?”

許強一邊說話,一邊往嘴裡扒拉飯,白麵饅頭,清水煮白菜,酸辣土豆絲,這年頭油精貴,自然捨不得,所以都是重鹽重料的味兒,倒也下飯。

“中專畢業。”田義一邊吃飯,一邊應答,他摸不準許強突然坐過來是什麼意思,本著謹慎的原則,問一句答一句。

“嘿嘿,這可是高學歷,我初中畢業的,哎,你初中哪兒上的?”

許強看了田義一眼,又問了一句,他現在好歹算是個副科長了,對於各個科室多少要了解一些,尤其是總務科,這樣以後也好開展工作不是。

之所以選上田義,那還用問嗎,整個總務科都在孤立他,不選他選誰?

“我在第一中學唸的,56屆的畢業生。”時間太長了,田義有點記不住,還停下來稍微想了想。

“哈哈哈,我是57屆的,我就說嘛,第一次見你就覺著眼熟,原來是上的一個初中。”

許強已經把饅頭和菜吃完了,放下筷子開始喝湯,結果就見食堂門口湧進來一批工人,看這模樣應該是工人們下班過來吃飯了。

“你是57屆的?”田義也有點意外:“那可真是巧了,你在幾班?我妹妹就是57屆的,她在6班。”

“我在7班,不過6班的我也認識幾個,你姓田,你妹妹該不會是田辣子吧?”許強仔細在記憶中搜尋著初中的那些事情,只不過能被他記住的真不多。

“哈哈哈,對對對,我妹妹就是田辣子。”田義自己說著也有點不好意思,妹妹本來是個文靜的性格,結果家裡卻給起了這麼個名字,當年可沒少被同學笑話。

一旦有了話題,田義的話也就多了,兩人又說了幾句,吃完飯正準備回去的時候,許強在門口竟然又遇見一個熟人。

“黃小強?”

只見,幾個三十來歲的糙漢子肩膀上各搭著一塊油膩膩的,完全看不出顏色的毛巾正往食堂走,這幾個漢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這人臊眉耷眼,灰頭土臉的不是黃小強是誰。

黃小強一聽有人叫自己,還以為是聽錯了,低著頭繼續往裡走,結果剛才那聲音又過來叫自己:“黃小強,真的是你啊!”

黃小強抬頭一看,見來人竟然是許強,不由的一臉欣喜:“許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話一出口,他又不好意思的訕笑著撓撓自己的腦袋,許強也在軋鋼廠上班,自然要在食堂吃飯。

“沒事兒,你先去打飯,我去那邊等著你。”許強伸手指了個地方,黃小強點點頭,排隊打飯去了。

沒一會兒,黃小強就端著飯盒回來了,許強看了一眼他飯盒裡的飯菜,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就吃這個?”

飯盒裡面是三個雜糧饅頭,一個鹹菜疙瘩,還有一份湯,以許強對黃小強飯量的瞭解,三個雜糧饅頭估計他都吃不飽。

黃小強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疙瘩頭:“我們鄉下人吃飯不講究,能吃飽就成,我媽還給我帶了鹹菜。”

“扛大包可是賣力氣的活,肚子裡沒有油水可不行,時間長了容易出問題,你不能為了省幾個飯菜把自己身子骨拖垮了,到時候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許強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不過看黃小強臉上那表情,估計也沒聽進去,他也不再多說。

黃小強是真的餓了,拿起一個雜糧饅頭三兩口就吃了大半個,又端起湯喝了幾口,突然聽許強問:“運輸科的工作怎麼樣?”

黃小強拿著饅頭的手一頓,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就往下落。

這下子,他也顧不得吃饅頭了,趕緊抬起袖子擦眼淚,沒成想眼淚越擦越多,許強也不說話,只等他把情緒平復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黃小強眼眶雖然還紅,但是眼淚好歹止住了,抬頭不好意思的看向許強,一張臉脹的通紅:

“許大哥,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給我爸丟人了。”許強擺擺手,示意他先吃飯,下午還要上工呢。

黃小強也不廢話,三兩下把剩下的饅頭和鹹菜吃了,湯喝了,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正月十九,小丫肚子裡的孩子已經落了,再有半個月就能出小月子了。”

許強微微一愣,他記得當初自己跟黃二才說過,黃小丫做手術的時候讓再來城裡找自己,自己給聯絡醫院找大夫。

黃小強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憨厚的笑了笑:“反正事情也已經鬧的人盡皆知了,我爸媽帶著小丫去鄉鎮醫院做的手術,有了那些錢,小丫的身子骨差不了。”

許強點點頭:“那你這工作怎麼樣?”

黃小強一提這個,眼眶裡再次蓄滿了眼淚,這個工作是怎麼來的他心裡很清楚,所以早就做好了受委屈的準備。

所以,上班這麼長時間,不管人家怎麼欺負他,他都咬牙忍著,左右不過是多幹些力氣活罷了,家裡問起來也多是報喜不報憂的。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