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星期六,許強上午幫著把老丈人跑了一趟街道辦,把那棟二層小樓捐了。

老丈人的房子是鼓樓這邊街道辦管理的,許強上次過來弄他那個四合院的時候,是郝建平幫忙的。

這次過來自然還找他,郝建平見著許強非常客氣,現在只要是個體制內的,沒有一個不知道許強的。

更別說,他堂妹郝豔紅跟許強還是同學,有了這麼一層關係,他們的關係自然更近一些。

本來需要一個鐘頭辦完的事情,在郝建平的操作下,不到半個小時就完成了。

完事之後,眼見正好到飯點了,就約著一塊吃個飯。

主要是,許強自己在這兒有兩套四合院,自己買了一套,孔祈賢給他送了一套,有個熟人在街道辦也方便的很。

這個事情別人不知道,但郝建平非常清楚,因為兩套四合院的租賃的手續都是他給辦的。

另外一套四合院雖然是三進的,但那個位置,那佔地面積,一般人根本弄不到手。

所以,雙方一拍即合,中午約在附近的一家魯菜館吃飯。

請客吃飯的錢自然是老丈人婁靜齋付的,但這個錢他花的非常開心。

做了半輩子生意,他自然知道這些混官場的人,有多難打交道,而且也深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能多結交一個自然多結交一個。

許強下午還要回去上班,三人簡單吃了頓飯,約著下次有時間,叫上郝豔紅和王大寶一塊兒聚聚,就各自散了。

許強回了軋鋼廠上班,關於菜市場該審批的檔案已經全都審批了,這就意味著可以正式開工了。

婁靜齋這個菜市場經理也正式確定下來,現在他只要跟腳踏車廠那邊把檔案調到軋鋼廠就行了。

婁靜齋自然高興,都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能當個一把手,他自然不想屈居人下。m.

更別說,他現在這個腳踏車廠的工作連個雞尾巴都算不上,說難聽點就一吃乾飯的。

所以,這邊一旦確定下來,他就開始跟腳踏車廠那邊溝通,調動自己的人事檔案。

腳踏車廠的領導,一聽他是要調到軋鋼廠下屬的菜市場當經理,頓時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紛紛一改往日的愛答不理,全都滿臉熱情,笑的燦爛,對於以前的事情也請他多多包涵。

婁靜齋也是一臉熱情的回應,並且表示以前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是過眼雲煙,他早就忘記了。

這一句話自然又博得大家的好感,心裡不知道怎麼想,反正臉上笑的挺開心,就這樣,他的人事檔案沒有任何懸念,很快就弄完了。

婁靜齋手裡拿著自己的人事檔案,站在腳踏車門口轉身看了一眼,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腳踏車廠和軋鋼廠是一樣的,以前都是他婁家的產業,後來新中國成立,全都捐給了國家,他不參與經營管理,每個月只拿分紅。

廠裡不少老員工,甚至一些領導幹部,都是早年就跟著他一塊兒乾的,一張張臉孔也隨著時局的變化不停變化著。

剛開始跟著自己籌建腳踏車廠的時候,見到自己那叫一個熱情恭敬,後來腳踏車廠捐了,人家搖身一變成了國家正式幹部,工人。

原本高高在上的婁廠長則成了人人唾棄的資本家,大家臉上的熱情恭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橫眉怒目和揚眉吐氣。

那種“農奴翻身做主人”的快意,和看向他眼神中的惡毒,讓婁靜齋這個見慣大世面,深諳人性的人,也暗暗感到心驚。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和政府的人交接完,離開腳踏車廠的時候,身後的幹部、工人那一道道如芒刺背的眼神。

後來,他又回到了腳踏車廠上班,他還記得所有人臉上那種明明想哭卻又急著笑的表情,還有惶恐和不安,就如同是一窩受到驚嚇的鵪鶉。

再後來,他們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閒職,手裡頭並沒有多大的權利,他們佝僂著的腰開始一點點變得挺直。

這窩鵪鶉的膽子開始變得大起來,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是從窩裡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觀察著。

慢慢的,他們一隻腳邁出來觀察自己的反應。

後來,又邁出了一隻腳,再後來他們站在自己面前,試著跟自己說話。

跟自己談論腳踏車廠這幾年在政府領導下的變化,當然也會談起以往自己當廠長時候的事情。

當他們發現,這位曾經的婁廠長,現在的婁主任,只是臉上帶著笑容,安靜的聽著之後,談論起來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沒用多長時間,婁靜齋又在他們臉上看到了傲慢與偏見,後來這種傲慢和偏見開始在日常工作中表現出來。

這個過程說起來似乎很長,但實際發生的時間卻快的令人咋舌。

婁靜齋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不管別人怎麼對他,都只是安靜的看著,有時候嘴角還會露出幾分淡淡的笑容。

好在,老天爺是眷顧他的,在他離開的時候,終於又在這些人臉上看到了惶恐和不安。

婁靜齋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腳踏車廠,手裡拿著自己的人事檔案,騎上腳踏車很快離開了。

出了腳踏車廠,他抬起手錶看了一眼,三點半,還早。

乾脆也不回家了,騎上腳踏車直奔軋鋼廠,菜市場是屬於軋鋼廠的下屬單位,由於菜市場到現在還沒有建成,所以他要來軋鋼廠報道。

值班的保安看過他的檔案之後,放他進了軋鋼廠,婁靜齋沒有第一時間去人事科報道,反而先去了物資科找女婿。

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他要是自己一個人去了人事科,估計要回來折騰好幾次,到下班不一定能辦下來。

許強見到自己老丈人的時候非常意外,不過一見他手裡拿著的檔案,頓時臉色一喜:

“爸,可以過來報道了?”

“嗯!”

婁靜齋也忍不住臉上的笑容,重重的點頭。

他知道,這個菜市場就是自己東山再起的資本,在這個人人都吃不飽的年代,他非常清楚一個菜市場意味著什麼。

許強帶著老丈人到了人事科,人事科科長名叫呂良,五十七歲,還剩兩三年就退休了。

許強跟這位呂科長在一張桌子上吃過幾次飯,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只是點頭之交。

不過,隨著許強被誣陷,楊廠長親自給他“洗刷冤屈”之後,雙方往來的次數就多了。

如今一見許強帶人過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招呼下面的人過來把婁靜齋的檔案帶走,他們三人則坐在辦公室喝茶。

得知婁靜齋不但是新籌建的菜市場經理,還是許強的老丈人之後,呂科長更加熱情了。

人事科這邊走了程式,許強又帶著老丈人去後勤科領了日常生活用品。

比如,衣服,飯盒,洗臉盆,牙膏牙刷,勞保鞋等等,等下班的時候,事情總算是辦的差不多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