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尤其是儒家社會,十分講究“正名”這一問題。孔子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王莽很愛惜名譽,卻強行登基稱帝了。王莽為了證明自己稱帝的合法性,他派人將傳國玉璽給奪了過來。王莽拿著玉璽把玩無厭,正看得出神,驀然發現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很嚴重,也很棘手,那就是該怎麼稱呼王政君。

已經年邁的王政君可謂是歷盡滄桑。此前,王政君見證過劉奭、劉驁、劉欣和劉箕子的皇帝大業,可謂是大漢的柱石。王莽建立了新王朝,如果還稱王政君為王太后,就表明王政君是漢朝人,否認新王朝的合法性,起步前後矛盾。

為了證明新王朝的合法性,王莽苦心鑽研,終有成就。他改封王政君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新”指王莽所建立的新王朝,“太皇太后”指王政君是太后,兩者一連,既保留了王政君的尊貴身份,也體現了新王朝的合法性。如果有什麼不好,就是“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太長了,叫起來不順口。

王莽稱帝后,不再聽從王政君的吩咐。然而,王莽對待王政君還保留著最基本的晚輩對待長輩的禮節。如果王莽不守最基本的孝順之禮,王舜就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橋樑了。

王政君一天比一天衰老,眼見就要歸西了。可是,王政君沒有陵寢。傅昭儀死後,劉欣這個不孝順的過繼兒子搶了王政君的陵寢,安葬傅昭儀。王政君作為元配正妻,死後不能跟丈夫葬在一起,確實不好受。劉欣死後,王莽掌權,王政君也不方便挖傅昭儀的墳,將她鞭屍三百。

挖墳的事,王莽卻是幹過的。翟義起義失敗,被五馬分屍後,王莽將翟義的祖墳給挖了。王莽藉此曉諭天下,造反者不會有好下場,終會累及先人。王政君的陵寢被搶,王莽知道她傷心,於是決定在她百年之後,將她與劉奭合葬一處。然而這就必然打擾安眠於地下的劉奭,這就犯了王政君大忌。

王莽此舉確實傷了王政君的心,王政君自此不理王莽。新王朝規定,朝服顏色為黃色,每年十二月初一為新年。可是王政君不遵守,她每天都穿代表大漢的黑色衣服,將大漢規定的一月初一當新年。每到新年,王政君都到劉氏宗廟,祭天祭地祭祖宗。王政君還獨桌吃飯,只和服侍她的人說話。王莽徹底傷了王政君的心,王政君沒有辦法直接同王莽抗爭,只能用沉默應對。

新始建國五年(公元13年)二月,王政君駕崩,享年84歲。

王政君之死,使得將其視為對手的王莽很是傷心。放眼天下,王莽真的是成了孤家寡人。王莽經歷了愛名,愛權,最後愛理想的階段。曾經的王莽愛名,渴望“天下歸心”;再過一段時間,王莽愛權,盼望登基稱帝;現在的王莽愛理想,憧憬周朝社會。王莽奮鬥一生,終於找到他的理想了,他以恢復周朝社會為畢生大業。

王莽一直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為回到那個連孔子這種聖人都渴慕的周朝,為什麼就有那麼多人反對他。在王莽的理想社會,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人們彼此相敬相愛;百姓有地耕,有房住,有飯吃,有衣穿。王莽知道大同社會,也知道小康社會。他很自負,相信憑他一人之力,定可以帶領百姓進入小康,最終走向大同。小康社會是儒士的夢想,大同社會更是儒生的夢想。就玩弄政治權謀而言,王莽是假儒士;從為理想社會而奮鬥的角度說,王莽是真正的儒士。

王莽兢兢業業,日理萬機,獨自包攬全國的奏章,非常勞苦,已經是全國勞模了,天下人還是反對他。上層社會反對王莽,因為王莽損害了他們的利益;百姓反對王莽,因為王莽擾亂了他們的生活。王莽坐在長安,一心批閱奏章,不知道已經天下打亂了。

王莽稱帝這些年天災不斷,人禍不止,民不聊生。公元17年發生饑荒,荊州尤其嚴重。餓死的人太多了,百姓找不到吃的東西,就要餓死了。躺在家裡是餓死,揭竿而起也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

荊州饑民將自己的命交給上天,共同推舉出一位首領,大舉入城搶劫。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百姓眾志成城搶劫成功。搶劫成功後,他們佔據綠林山,專門搶劫官府,賑濟災民,被尊稱為綠林軍。後世人仰慕綠林軍的行為,尊敬“綠林”二字,演化出成語“綠林好漢”。

綠林軍如星星之火,頓時燎原,農民起義興起,紛紛湧向長安。

揭竿而起,重興漢室

劉秀的身世

結束紛亂,使天下重歸平靜的人是光武帝劉秀。

劉秀,字文叔,南陽郡蔡陽縣人,是高祖劉邦的第九代孫,他祖上可以追溯到景帝所生的劉發。劉發這一支傳到劉秀,已經破落不堪。劉秀自負身具高祖之血脈,此生斷斷不能就此默默無聞。幼年的劉秀心中已經有了匡扶漢室的志向。

劉秀的父親劉欽是個小小的南頓令,《漢書》記載說:“令、長,皆秦官也。萬戶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不滿萬戶為長,秩五百石至三百石。”

由此觀之,劉欽不過相當於是品秩為千石至六百石的一個縣令,從長沙王到南頓令劉欽,劉發一族真可謂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漢平帝元始三年(公元3年),劉欽去世,家族失去了唯一的政治支柱和經濟來源,劉伯升、劉秀、劉仲兄弟,劉欽的長女劉黃,次女劉元,三女劉伯以及其母樊嫻都頓時陷入食不果腹、衣不禦寒的困苦境地。幸好,當時劉秀的叔父劉良家中尚有幾畝薄田,還能夠在這亂世之中謀求一個生存,劉秀、劉伯升兄弟從小就比較勤快懂事,劉良便順勢收養了他們。自此,劉秀變成了南陽郡舂陵縣裡的一名農夫。

二十年之後,劉秀已經長成一個健壯的青年,他身高七尺三寸,鬚眉濃美,有著大大的嘴巴,高高的鼻樑,飽滿的額角。為了養活自己的母親和幾個未出嫁的妹妹,劉秀每日勤勤懇懇,對農事不鬆懈,但是他的長兄劉伯升卻喜好俠義,收養門客,並且常常恥笑劉秀只會經營農業,還把劉秀比作高祖劉邦的兄長劉喜一樣,胸無大志,混沌世間。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劉秀不僅善於耕種,還能夠在閒暇之餘找些書籍增長自己的見識和閱歷。反觀其兄,雖然性情剛毅,豪氣沖天,卻好高騖遠。此外,劉秀還是一個富有經濟頭腦的人,年夏、秋大忙以後,劉秀便利用農閒時間,把穀物等農產品運往新野、南陽銷售。古人云“人看從小、馬看蹄爪”,劉秀從小就樂善好施,學會與人相親相助,品行淳美,有君子之風,深得鄉里讚譽。

王莽天鳳年間,精通《尚書》的中大夫廬江人許子威,在長安的太學中開館講學。劉秀聽說後賣了一些糧食和其他財物,與他家鄉的志同道合之士一起湊錢合買了一頭驢,僱人駕馭著驢車來到京城長安,從此走上了他輝煌人生的起點。

一個偉人終究免不了俗,擺脫不了七情六慾。劉秀的發奮讀書,最初並無什麼大志,而是為了發達後娶南陽新野縣的陰麗華為妻。

劉秀在長安求學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卻為他此後的人生奠定了一定的基礎。長安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文化昌盛。大開眼界的劉秀在這結交了許多俊傑,如朱祐、嚴光、鄧禹等人,都是以後東漢歷史上驚豔一時的人物。

朱祐字仲先,南陽郡宛城人,是一個高士才子,文武雙全,在長安群儒之中頗為有名。他從小就與劉秀兄弟交好,由於劉秀在學問上遠遠不及他,所以劉秀經常到他的居所去向他求教。據傳,有一次劉秀在長安生了病,要買蜂蜜入藥。雖然此時劉秀已經到了長安求學,但是其家境卻沒有任何改變,因此,這買蜂蜜的錢便成了此時劉秀的最大困境。朱祐知道後,仗義疏財,直接自掏腰包添錢幫劉秀把蜂蜜買了回來。對此,劉秀一直心存感激。後來,劉秀取得了天下,回贈給朱祐一石白色的上等蜂蜜,開玩笑地問他:“仲先兄,這種蜂蜜,與在長安時我們買的那種相比,味道如何?”說罷,二人相視大笑,當年的情景也一一浮現在眼前。

嚴光字子陵,會稽郡餘姚人,又名嚴遵。他很有才學,少年之時,即已名滿天下。可惜他為人清高孤峻,不慕富貴、不侍權貴,後來成為著名的隱士之一。嚴光雖然孤傲,卻與謙虛好學的劉秀一拍即合。時間一長,二人就慢慢地成了至交好友,成為當時的一段佳話。

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當時只有十三歲,也受業於長安。鄧禹雖然年紀最小,卻能詠誦《詩經》,儼然是一個神童。劉秀對此十分驚奇,一直想和他結交。而鄧禹也看到劉秀相貌奇偉,感覺非比尋常。鄧禹再聽其言論,看其品行,察其胸襟,更覺得劉秀器宇非凡,絕非池中之物。於是,二人傾心結交,也成了好朋友。

雖然劉秀在長安的三年學習生活很快因為家庭困境而終止,他學習《尚書》,也僅僅是粗略弄懂了書中的內容。但卻在與朱祐、嚴光、鄧禹的交往中,受益良多。他們三人在學問、見識、品德上都給予劉秀極大的啟發,後來更是在他逐漸強盛的時候成為其心腹臂助,幾人少年豪傑,談笑江山、縱論江河,引得無數豪氣人士欣然神往。劉秀也是在此間的交際中,逐漸形成其雍容大度的氣派,虛懷若谷的胸襟,堅毅寬厚的品格,處變不驚的反應能力,駕馭群下的深謀遠略。他最終憑此問鼎天下。

此時的王莽政府內部,已經暗藏殺機。一切的源頭,不過是一個讖語,它是興盛於秦漢時期的一種神秘的學說,當時人們深信它可以趨吉避凶、還原過去、預測未來,後來張衡等人還就漢室迷信讖語而出言諷刺,為人所不容。整個王莽政權,精通讖緯之術的只有劉歆。他為人奸詐狡猾,對待王莽亦是卑躬屈膝,因而獲得了王莽的重用,但是他並不滿足。在參閱了大量的資料,對未來的時局進行推演之後,劉歆竟然驚奇地發現,未來的數十年中,劉氏應當再次受命於天,重新奪取天下。而那個順天應命的人的名字竟然也在推演中洩露出了,叫做劉秀。劉歆這人雖然地位顯赫,但卻素有野心。其父劉向是漢高祖劉邦之弟楚元王劉交的後裔,也是漢元帝劉奭、漢成帝劉驁時期的朝廷重臣。劉向先後歷任中郎、光祿大夫等職,他忠於漢室,為王莽所不容。他對於劉歆奴顏媚骨的性格和不切實際的野心做過多次批判,但都沒有什麼結果。此番劉向逝世,劉歆失去了唯一的制約,再加上他對自己的推演結果深信不疑。於是,他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劉秀,以應天象。同時夢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夠登基九五帝位。

他沒有預料到,這個名叫劉秀的人,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南陽郡掙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