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年初一（2）

一聽廠長要派車來接，陳勇很受感動，他畢竟是新時期的大學畢業生，即使沒有多高的思想覺悟，起碼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現在生產車間的關鍵裝置出了故障，廠長親自打來求援電話，儘管今天不是他值班，作為機修車間的一名機械工程師，他不能袖手旁觀。

另外，陳勇跟方翰民還有一段緣分，也許方翰民並未放在心上，陳勇卻不會忘記，他能夠從一個偏遠縣城的農機廠調回市裡工作，多虧了方翰民的成全。

當初，為了解決兩地分居問題，根據有關政策規定，方翰民的未婚妻符合從老家的農村中學調入市裡的條件，但是，短期內教育局沒有市區中學的教師編制，眼看希望就要泡湯，經方翰民老同學於冬梅的斡旋，在雙菱六中陳校長那裡找到了學校內控的機動編制。

雙菱六中那位陳校長，就是陳勇的大姐。陳校長利用自己掌握的機動編制，跟方翰民作交易，她同意方翰民的未婚妻調入雙菱六中，但要求紅星製藥廠接收她兄弟。

紅星製藥廠機修車間正好缺少科班出身的機械工程師，方翰民把陳校長的要求和陳勇的情況向廠領導彙報後，袁廠長當場同意陳勇的調入。在履行了必要的手續後，陳勇當月就從縣城農機廠調回紅星製藥廠。關於這件事，他對方翰民一直心存感激。

兩方面原因，讓陳勇覺得他應該回廠裡一趟，“方廠長，今天家裡有客人，等我回家安頓一下，跟客人打個招呼，就去廠裡，你不用派車接我。”

一聽這話，方翰民也很高興，“太好了！陳師傅，我們等著你。但天氣很冷，你不要騎腳踏車，把地址告訴我，在你家門口等著就行，我馬上讓車隊派車去接你。”

回到家裡，陳勇把廠裡突然出現的情況向父母做了彙報，並向女朋友做了解釋，大家都表示理解。

半個小時後，一輛“BJ212型”吉普車出現在一車間大門口，陳勇從車上跳下來，直奔第三工段，在一臺大型裝置四周，圍了不少人，方翰民也在這裡。

到了跟前，陳勇問了一句，“什麼情況？”

大家回過頭來，驚喜地說：“陳師傅，你可來了！這回能修好了。”

眾人閃到一旁，方翰民讓第三工段負責人詳細介紹了裝置故障情況，陳勇沒有急於給出判斷，他圍著裝置轉了兩圈，用大號螺絲刀在裝置外殼的幾個部位敲了幾下，然後指著裝置頂端，對一車間維修值班人員說：“把這裡開啟。”

兩名維修工人用扳手擰開十幾顆螺絲，把裝置頂蓋卸了下來，陳勇爬上去看了看，“有手電筒嗎？”

接過維修工遞過來的手電筒，陳勇往裝置箱蓋裡面照了照，又仔細看了看，“多長時間沒加機油了？”

“春節前檢修裝置才加了機油。”

“不夠，至少應該再加五升。”

“可是陳師傅，你看裝置的油標顯示，裡面的機油已經不少了。”維修工人辯解道。

“那是個假象，只能說明油標不準確，聽我的，往裡加吧，保證沒事。”陳勇非常肯定地說。

兩名維修工提來一桶五升裝的機油，咕咚咚全加進裝置裡，然後看著陳勇，“陳師傅，機油加好了，接下來怎麼辦？”

“把剛才開啟的地方全部封好，然後重新啟動裝置。”陳勇顯得胸有成竹。

十多分鐘後，代號為TY--36的裝置，重新運轉起來，第三工段的職工們當然很高興，車間維修工的心也放了下來。

為了觀察裝置修復效果，包括陳勇在內的所有人都沒離開，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方翰民問第三工段負責人，“你們覺得裝置現在的執行情況跟平時有沒有區別？”

“跟平時完全一樣，修好了。”

“那就好，有事再打電話。”

拉著陳勇的手，兩人走出車間，方翰民親切地說：“陳師傅，今天本來不該你上班，因為生產線出現裝置故障，把你叫來廠裡，打擾你休息了，抱歉啊。”

聽了這話，陳勇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沒關係，機修車間只有我跟黃師傅會修這臺裝置，老黃家裡有事，這是我應該做的。方廠長，就衝咱倆曾經的緣分，你又親自給我打電話，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方翰民有點不明就裡，“咱倆的緣分？你指的是什麼？”

真是貴人多忘事！陳勇笑了笑，“這麼說吧，沒有你的成全，我可能至今還在縣城的農機修造廠。”

方翰民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雙菱六中陳校長的兄弟吧？咱倆一直沒見過面，因為事情多，我把你的名字也忘了，實在抱歉啊！”

“對，陳校長是我大姐。”

“好好好。可能家裡人還在等你回去團聚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家，另外，我跟機修車間領導打個招呼，讓他給你記半天加班。”

......

送走陳勇，已是下午一點，方翰民感覺肚子有點餓，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午飯呢，他往食堂走去，老遠看見廚師和管理員正準備關門。

也許對方也看見了方翰民，他們站在餐廳門口等候，等他走近才問道：“方廠長，你還沒吃午飯吧？”

“上午車間有點事，剛處理完，你們這是準備下班嗎？”

“是啊，這都一點多了，我們以為沒人吃飯了。不過沒關係，廚師馬上給你做，很快的，你在餐廳等一會兒吧。”

“不用現做，有什麼給我來點什麼就可以了。”說著，方翰民走進餐廳。

“剩菜剩飯倒是有，不過都涼了，天氣這麼冷，又是大年初一，怎麼也要吃點熱乎的。”

方翰民覺得這話也對，“好吧，給我下碗麵條。”

等了十來分鐘，服務員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碗裡還有兩個荷包蛋，可能是肚子餓了的原因，方翰民覺得這碗麵特別香。

午飯後，方翰民回到辦公室，他打算坐下來午休一會兒，靠在椅子上剛想閉目養神，面前的外線電話再次響起鈴聲，方翰民伸手接了起來，沒等他說話，電話那端有人問道：“翰民，你忙完了嗎？”

聽見宋玉萍的聲音，方翰民有點納悶，“玉萍，怎麼是你？”

“這是什麼話？怎麼不能是我？”

“哈，我的意思，早上你給我打過電話了，難道你一直在鎮上，沒有回家嗎？”方翰民解釋道。

“早上跟你通完電話，回家吃過早飯後，始終覺得上次通話結束的很匆忙，我怕你有什麼事，想確認一下，就返回鎮上再給你打電話，結果打了三次也沒人接聽，我就在公用電話旁邊等著，這次終於打通了。”

“嗨，這麼冷的天氣，你等著幹嘛呀？”

“人家不是惦記你嘛，不識好人心！”

“好，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也沒啥大事，今天我不是值班嘛，我們一車間有臺裝置突然出了故障，他們把電話打到我這裡，讓我協調機修車間派人維修，輾轉聯絡到在家休息的維修師傅，又把他接到廠裡，幾乎忙了一上午，裝置終於修復了。”

“哦，沒事就好。”不過，宋玉萍是中學語文教師，她從方翰民的一席話中聽出了端倪，“翰民，車間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既要協調機修車間，又要聯絡維修工，你不是技術中心主任嗎？怎麼連這些事也管？”

剛才的表述也許太直接，讓宋玉萍察覺到了什麼，在自己未婚妻的追問下，方翰民不能繼續掩蓋了，“玉萍，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們的老廠長調去市工業局任職了，我現在已經接替他，成了紅星製藥廠廠長。”

大年初一聽到這樣的訊息，無異於喜從天降，宋玉萍當然十分高興，但她又認為方翰民做的太過分了！畢竟她跟方翰民的婚期已經定在“五一節”，對於這樣的訊息，方翰民此前竟沒有向她透露半個字，難道對她還要保密嗎？想到這裡，宋玉萍波瀾不驚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春節前半個月宣佈的。”

“也就是說，你們全廠職工都知道了？”

“人事任免紅標頭檔案已經下發到各基層班組，職工們應該都知道。”

“方翰民，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是信不過我？還是怕我沾你的光？”

宋玉萍的突然爆發，讓方翰民吃了一驚，他小心翼翼地問：“玉萍，我怎麼對不起你了？哪有信不過你？什麼沾光呀？讓我莫名其妙。”

“你還莫名其妙？你們全廠都公開的事，我卻被你矇在鼓裡，你我即將成為正式夫妻，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咱倆之間還有沒有起碼的信任？”

這麼重大的事件，連未婚妻都沒告訴，方翰民意識到自己低調過頭了，他自知理虧，只好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剛才不是說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嘛，你別多想了。”

宋玉萍顯然不是可以隨便糊弄的人，她對方翰民的辯解棄之以鼻，“從我放寒假到春節回家之前，咱倆除了你的上班時間和睡覺沒在一起，我跟你待了兩個星期，你都沒有時間把這件事告訴我，這話你自己信嗎？”

面對質疑，方翰民無言以對，但他終究是個非常務實的人，無論工作還是生活，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什麼可狡辯的，勇於承認錯誤，也是一種擔當，這種優秀品質在方翰民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片刻的沉默之後，方翰民坦然道：“玉萍，你知道我這人做事一向低調，加上紅星製藥廠有些人對上級部門的人事安排意見很大，在任何場合，我總是儘量避擴音及這件事，但事情出現以後，沒有向你及時通報，我的確做的不對，希望你能原諒。”

雖然對方翰民的做事方式很不滿意，但宋玉萍也沒想因為這件事跟他鬧翻，尤其是方翰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就更沒有理由揪住不放了，不過她也很好奇，如果不是剛才把話說漏了，方翰民還要對她隱瞞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