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此舉引得室內一片譁然,冷不丁又寂靜無聲。眾武家被她反覆無常,暴戾恣睢的性子嚇壞了。

投降也是有規矩的,戰場上打生打死怎麼個結局大家都能理解,死了誰算命不好。

但接受投降後,你可以減封,可以改易,甚至幽靜找個機會偷偷毒死,大家都可以裝作沒看見。

可是你這麼大庭廣眾殺降是幾個意思?

以後是不是你想怎麼滴就怎麼滴,規矩就是草紙,我愛撕不撕。武家們本來就不多的安全感,更匱乏了。

更何況這是你親妹妹,你爹給做的保,以後誰還敢拍胸脯打包票和你商量事?再親親得過親妹?再貴貴得過親爹?

可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大家都低頭不語,暗潮洶湧已經起了來。

利益看得眼神一定,就要起身。一旁的利家眼疾手快,將她手腕拉住,死死壓著不讓起來。

“想想斯波家,想想義銀君,前,田,利,益。”

一字一頓,利家眼神不變的看著前方的信長,嘴裡低沉嚴厲地嘀咕。

利益本能的想甩開她的手,聽了話之後,眼神糾結了一下,黯然神傷,不再掙扎。

坐在席上的姬武士們只是感覺到震撼,而跪在信行身後的林秀貞徹底軟成了一團,臉色發青抖索著。

她是家老筆頭,文官之首。雖然這世界文官也是上得馬,開得弓,會打仗的。但她畢竟養尊處優多年,這種刺激有些大了。

“林大人,你覺得我處置的如何?是不是又要責備我行為乖戾,壞了先代的名聲,家族的聲望。”

信長抖了抖刀鋒上的血珠,笑眯眯的看著她說。

“臣有罪!臣認罪!殿下慈悲!殿下慈悲!”

林秀貞哪裡還敢像以前那麼硬氣,以頭搶地,榻榻米上片刻就磕出了血跡。

信長看著一向倚老賣老的林秀貞慫成這樣,無趣的摸摸下巴。

“前田家從林家分出,以後直轄於主家,前田利昌是知行4000石任荒子城主吧?”

信長看向前田利昌。

“是的,殿下。”

利昌心裡正在打鼓,被信長眼神一掃,馬上跪拜下來。

“加封2000石,整個荒子城都給前田家。前田利久不知忠義,昏庸無能,判追放,前田利家繼任少主。以上,沒有問題吧?”

“但憑殿下吩咐。”

利昌趕緊點頭,利久被懲處早有心理準備,利家是信長的親信,這次又斬首三級立功不小,上位也是常理。

驚喜的是家裡這次多了2000石知行,整個荒子城都被封給了前田家,又併入了織田家的直臣體系。

不論實力還是地位都大大加強了,唯一的缺點就是被徹底綁上了信長的戰車,不過現在信長強勢,這點缺陷說不得還被人羨慕。

“那麼,林家的懲處就到這裡吧。”

信長淡淡說著,林秀貞猛地抬起頭,熱淚眼眶。

“謝殿下,殿下寬厚,林家沒齒難忘,定當粉身碎骨為織田家效命。”

林家三城知行被拿走了一城,這處罰不算輕也不算重,但放在信行被當場斬首之後,就顯得太仁慈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呀。

對林秀貞搖尾乞憐,用心討好的樣子很是受用。信長得意的哈哈大笑,當初你對我愛理不理,現在還不是抱著我的大腿叫媽媽。

一旁的柴田勝家冷眼旁觀,面上對林秀貞這個前盟友的做派充滿了鄙夷和不屑,想著竟然和這種人站在一條線上,忍不住覺得噁心。

“那麼,現在到你了。權六,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信長的眼睛轉了過來,看著一臉平靜,端坐著儀態不失的美熟女。

“請殿下給我個體面的結局。”

柴田勝家的目光直視信長,不卑不亢的說。

“是嗎?”

信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還在滴血的刀。

“殿下,柴田大人勇猛睿智,是織田家不可缺少的戰將。請殿下三思!”

前田利家看著神色大變,她本來很篤定信長不會太為難柴田勝家,這可是家中軍方的巨頭,如果處置不當家裡又要出亂子。可現在看著信長的作勢,心裡又不敢確定。

她和柴田勝家皆是武藝高強的姬武士,平時關係很好。這內戰都打完了,她實在不忍心看著柴田勝家死的這麼沒有價值,忍不住開口勸說。

“利家姬不用多言,我柴田勝家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請殿下給我個體面,允許我切腹。

利家姬,如果願意就為我介錯吧,柴田勝家感激不盡。”

柴田勝朝信長利家分別鞠躬,緩緩說著。

“哈哈哈,犬千代你給我閉嘴。誰說我要怪罪權六了!”

信長一把抓住柴田勝家的手臂,將她從鞠躬狀態扶了起來。

“權六呀,你這次打得我好慘,好幾次我都覺得要完蛋了。”

“殿下謬讚了,在下不敢當,成王敗寇,我輸了就是輸了。”

柴田勝家一副柴米不進的模樣,嚇得眾武家都為她暗暗擦了一把汗。

“權六呀,你手下三個備隊,不算農兵,兵勢有千人吧?姬武士也有180多人吧?堪稱家中最精銳。那她們中有多少人是有知行的?”

信長呵呵一笑不以為然,轉移話題問了一句。

“這。。無一人。。”

柴田勝家乾澀道。柴田備隊是織田信秀統一下尾張後經濟寬裕組建的新部隊。

雖然戰功赫赫,可是因為成立太晚,下尾張的土地早就分封殆盡,所以連柴田本人也是拿職祿沒有知行的。

織田信秀雖然看重她們,但總不能將手上不多的直領再分封出去吧?

而這些年,織田軍征伐美濃國三河國都不順利,沒有得到新的土地。

等她死後,備隊中的姬武士也習慣了拿職祿過活,這知行一事就慢慢耽擱不提了。

信長這時候提起這事,勾起了柴田勝家的嘆息。

自己死了無所謂,但職祿跟人走,死後家人的生活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那些忠心的下屬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死感到不平鬧出事,遭主家懷疑而受到打壓。

都是拿職祿的苦命姬武士,多年的感情一想起來,就壓不住了。

“你知道你們為什麼拿不到知行?為什麼只有人死祿停的職祿嗎?”

信長的聲音在柴田耳邊迴響,她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

“因為,織田信秀是個廢物!”

信長對著柴田勝家,說了出來。

“殿下!”

“不可不敬啊,殿下!”

“先代已逝,殿下慎言!”

此言一出,室內又是一陣譁然,今天大家的心臟一直砰砰跳,緩都緩不下來。織田信長就是個神經病!

“我說的是事實。她支配了織田家二十年,明明擁有肥沃的下尾張,明明有你這麼厲害的猛將。

竟然南面被松平清康擋在三河外,松平家敗落後又被今川逼和,北面兩次合戰被我岳母齋藤道三打得敗回。

這種沒用的廢物!怎麼配得上我織田家英勇的姬武士!對得起這片高產的土地!”

柴田勝家的目光不知不覺有些模糊,是眼淚嗎?

“跟我幹吧,權六。我會帶領你們統一尾張,打下美濃。給你們知行,讓你成為名震天下的武家。

她這輩子連尾張都統一不了,而我,會成為天下人,帶著你們,奪取天下!”

信長握著柴田勝家的手,眼神中的野心之火熊熊燃燒,柴田勝家不自覺的慢慢反握住了她的手。

“我,織田信長,一定會帶領織田家奪取天下。跟隨我,你們要的知行就在那裡,跟我去取!”

信長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信誓旦旦的說著。姬武士們氣息沉重,深深的呼吸著。

“權六,拿著它,我是用這把刀砍掉了信行的腦袋。你就在我身邊看著吧,如果我做不到我說的,你就用它,砍了我的腦袋。”

將村正塞入柴田勝家的手中,柴田愣愣的看了一眼,雙手捧刀,又跪拜下去。

“權六願意為殿下效死,殿下有大志向!如果事情不順,必是權六能力不足,有負殿下所託。權六會用這把刀切腹,不墜殿下英明!”

從來都反感信長叫自己乳名的柴田勝家,大聲說了三次權六,身心徹底拜服在信長面前。

“願為殿下效死!”

室內的武家們也聽得心潮洶湧,紛紛跪拜信長表示忠誠,之前信長所做的一切乖戾之舉都被她們無視了。

武家在乎的只有土地知行和赫赫家名,誰能給我這些,我就願意為她賣命。

在她們眼中,暴戾無常的信長,此刻就是戰國之中最英明的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