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今川義元上洛的訊息傳到尾張。

織田信長沉思半晌,轉手就將訊息送去了美濃。

美濃一色義龍給織田信長送來了一些糧草軍備,至於前盟友織田信安被滅族的仇恨,已經是過眼雲煙。

兩人握手言和,冷眼看著東面今川家開始動員。

今川家底深厚,但夏收已過動員太晚,兼又路途遙遠,遂不使用農兵。

只得本領及其他附屬約七八十支備隊,足輕一萬五,姬武士五千,妄稱十萬大軍,沿途匯合上路。

駿河與尾張夾著遠江三河兩國,邊走邊集結軍勢。

一時間,東海道風雲詭譎,都看著織田信長如何應付。

但這一切沒在近幾掀起一絲波瀾。三好家終於出兵了,四路人馬兩主兩輔,各自上路。

幕府一方早盯緊了,不但足利義輝的軍勢進了河內,南北近江的淺井家與六角家也已出兵。

前幾天還恨不得砸爛對方頭顱的兩家又成了並肩作戰的戰友,至於會不會膈應,只有自己心裡清楚。

伊賀國的義銀終於拿下了伊賀眾,當晚就在四十九院住下。

臉上的傷被上等傷藥敷好包裹,看起來就像只粽子。

可這會兒誰還敢笑話他。實領伊賀一國,手持十萬石,一躍成為天下有數的一國之主,伊賀眾皆稱殿下。

再上京都,地位不會低於和泉細川家。甚至身為男兒的傳奇經歷,更令人傾佩,看不見摸不著的威望會止不住得漲。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如果此戰幕府一敗塗地,三好長慶大權在握,一切都休得再提。

此刻的伊賀眾之所以服他。

一是因為他能為伊賀眾開國。雖然取了伊賀眾四成領地,但開國後物價下跌,能補償她們的損失,甚至大賺。

可如果三好家得了京都,這開國不開國的事,還能由他說了算?

他得到的是足利義輝賦予的一言決斷伊賀事,而不是三好長慶賦予的。

二來,武家自古奉公恩賞,伊賀眾也存了在此戰之中建功立業的打算。

她們本就是玩情報的好手,義銀在近江一戰前後的細節,比起武家們知道的還要詳細幾分。

鬼斯波是個什麼人物,斬將奪旗的一代男武士,武勇無雙。

在他麾下效力,伊賀失去的四成領地,未必不能在其他地方拿回來。

對於伊賀眾的小心思,義銀也是洞若觀火。此時的他是騎虎難下,能進不能退。

此戰若敗了,不但攢了大半年的威名盡失,近幾也不會再有立錐之地。

更不提在這裡的世交,戰友,下屬,都得拋乾淨逃回尾張才行,那狼狽逃竄的德行豈止是丟人就可以形容的。

伊賀眾也是威脅。

如果他敗了,這些人就會反咬一口,不單要丟光伊賀領地,這輩子就等著不死不休的暗殺吧。

斯波家的譜代家臣早死光了,義銀手上缺少傳統武家世代積攢的可靠姬武士控制領地。

在尾張,他依靠前田利益的養母前田利久呼叫前田家姬武士才解決了這個問題,那還是區區一千五百石桶狹間領地。

伊賀國可是整整四萬石的主家直領,就算身邊有整個前田家都不夠填,更何況他還沒有這般值得信賴的姬武士可以託付。

還有忠誠的問題,人數每上升一個數量級,控制的力度就會下降一個臺階。

錢帛動人心,更何況幾萬石的領地。就算有個前田家在,他敢全部託付出去嗎?

前田利久在尾張帶著幾個姬武士能保證忠誠,在這裡得帶上百個姬武士才勉強夠管理領地,這些人的忠誠怎麼保證。

義銀心知肚明。現在的斯波家就是個空架子,復興就是一句空話。這也是他一直不想出來做事的原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斯波家沒人了,他做再多終究是為她人做嫁衣,那還搞個屁。

所謂直領無非是依靠他的威望維繫,一旦事有不逮,伊賀眾反水。他就是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今天得到的一切,丟得乾乾淨淨再賠上性命才夠還清。

可是沒辦法,自己約的p,含著淚也得打完。

他在割臉時候的猶豫,就是最後給自己一次選擇的機會。

從結果來看,多年的社畜生涯,到這世界以後的苟且偷生,關鍵時刻還是無法冷卻他的心。

男人嘛,一生總有那麼幾個時刻頭腦發熱,想站著撒尿。

既然如此不去想了,割都割了,幹三好家就完事了。

夜裡,麾下一眾姬武士環坐在義銀身前,看他低頭沉思。

沒有一人神色不耐煩,白天這場大戲,把伊賀眾看傻了,也把她們給震懾住了。

特別是前田利益與山中幸盛眼中含淚,咬牙切齒。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們臉上捱了刀子,真叫是感同身受。都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只能眼巴巴看著義銀思索。

義銀不是不想與尼子勝久商量,只是他正思考的不是戰略而是人事。

手上沒有足夠的姬武士實領四萬石直領,伊賀眾在此戰塵埃落定之前,也不會讓他在伊賀為所欲為。

可不論如何,他都需要做出一副實領的樣子。

正如皇帝的新衣一般,不論你穿不穿衣服,皇帝都需要出巡。

你不出去,不走在最前面,誰知道你是皇帝。若不是皇帝,不穿衣服在路上走,早被人笑死了。

所以,必須先得是皇帝,才有權利選擇穿不穿衣服。

義銀想好了,抬頭看向諸姬。

“伊賀三分,為北伊賀,南伊賀,餘野,這次三地分為三軍隨我出戰。

大谷吉繼,你去南伊賀百地軍勢為大將。

藤堂高虎,你去北伊賀藤林軍勢為大將。

前田利益,你去餘野服部軍勢為大將。

你們三人皆是所部大將,轄制軍勢。名為大將,其實是監軍,明白嗎?”

三女伏地說。

“是,主上。”

尼子勝久看了眼義銀,見他憂心忡忡,說。

“斯波御前可是怕三家不聽號令,壞了大事?”

義銀說。

“我這次靠著幕府餘威才勉強壓伊賀眾低頭,可一旦戰事僵持或者不順,怕是要糟糕。”

尼子勝久不由得點頭。

斯波御前雖然才智不算突出,可貴在有自知之明,時刻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實在是難得。

“御前說的不錯,大和一戰不能拖延,必須速戰速勝。

只要拿下了十河一存的軍勢,伊賀眾才算是歸心,之後對三好長慶才好做打算。”

義銀尷尬一笑。

他雖然已經讓伊賀三家各自集結軍勢,可具體是個怎麼情況,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說實話,就算三家敷衍他,他也是兩眼一抹黑,無可奈何。

不然為什麼要把麾下三女全部派去當大將。說是大將,其實就是監軍。

他嘆了口氣,姬到用時方恨少。

將遠在幕府軍中的明智光秀恨得是牙癢癢,這妮子是一心一意把他往火坑裡推。

她不是喜歡恩賞肉償嗎。

以後奉公全部給她折算成肉償,一份職祿一份知行都不給她,活活把她啪哭了才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