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久秀終於放下了心中恐懼。

紀伊之行,三好長慶死了繼承家業的獨女,死了最勇猛的妹妹,只有她活著回來。

只要看到她,不免就會想起慘死的親人。不免會想起,為什麼你活下來了,你怎麼還不死。

為了求生,松永久秀獻計伏殺斯波義銀。

因為比起自己,三好長慶更恨斯波義銀。

誰能想到那謙信公如此能打,硬是死裡求生,把三好軍計程車氣都給打垮了。

本可以在談判中佔據主動的三好長慶,被迫主動和談。

雖然這位梟雌一直沒有遷怒松永久秀的意思,但她自己心裡明白。

本事大的人物,心胸未必就廣闊,只是更善於隱忍罷了。

現在不發作,是時機未到。被這等大人物盯上,終有一日不得好死。

她絞盡腦汁搏出位,求得是前程,更是生存。

結果她賭贏了,因為她看透了三好家的窘迫。

三好長慶並不在乎是不是有機會再次上洛,她現在所求,乃是三好家的延續。

三好家上洛失敗,家中必然動盪。一般的辦法就是鎮壓,以三好家的強勢壓迫各國武家乖乖聽話。

這是下克上武家常用的維穩辦法,簡單有效,可往往下場慘烈。

月有圓缺,勢有強弱,誰能永遠強盛不衰?

到了鎮壓不住的時候,就是全家死光光的時候。

三好長慶可以走這條路,以她的睿智,三好家下場如何,清清楚楚。

現在松永久秀給了她另一個選擇,就是雌伏待機。

她所有的言辭,說到底,就一個字,等。

什麼聯絡兩家,什麼蠶食西近幾,什麼足利斯波內鬥,都是未知之事。

但是這些話語切實讓三好家臣滿意,讓她們都未來充滿期待。

斯波義銀太猛了,打過的人都不想再與斯波家開戰。

武家就是欺軟怕硬,用最少的損失去拿取最大的好處。

如果遇到了硬骨頭,她們就會選擇退縮。

因為武家社會群狼環繞,誰虛弱,誰就可能被群起咬死。

要盡力保持強壯,不要受傷,也許一次受創就是滅族的先兆。

所以,大家都很喜歡松永久秀的構想。

三好家臣喜歡蠶食西近幾,喜歡看幕府內鬥,喜歡等足利家不行了再去摘桃子。

三好長慶喜歡看到松永久秀為大家畫大餅。

不管這個大餅最後成不成,至少三好家麾下的武家們有了盼頭,又會團結在三好家周圍,繼續奮鬥。

武家有了希望就會聽話,她就有時間重新佈局。培養繼承人,交代身後事,讓三好家可以延續百萬石大大名的輝煌。

松永久秀一番話,大家都愛聽,皆大歡喜。

她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還得到了三好長慶的青睞,未來可期。

可喜可賀。

———

堺港,今井屋茶室。

高田雪乃百無聊賴望著窗外發呆。

她的身邊,高田陽乃正笨拙地使用茶具,學習茶道。

好不容易弄好了,將茶杯遞給妹妹。

“來,嚐嚐我的茶藝。”

“恩。”

雪乃看也不看,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滾燙的茶水被她噴了出來,兩眼淚汪汪看著姐姐,舌頭吐個不停。

陽乃嚇得趕緊遞給她涼水,觀察了半天,看她無事,忍不住打了她腦袋一下。

“你是不是傻啊!抿茶懂嗎?抿茶!

吹一吹,晾一晾,品一品!”

雪乃呆萌得看著她,委屈地說。

“喝水還有這麼多講究?明明是你遞給我燙水,還罵我。”

陽乃深呼吸好幾次,才剋制住掐死妹妹的衝動,無力搖搖頭。

她學習茶道,是為了以後與堺港的商人打交道,不要顯得太過土鱉,丟斯波家的臉面。

瞥了眼妹妹,這個鐵憨憨。。

算了,的確是我不好,我竟然請她品茶,是我的錯。

折騰了一番,她也沒繼續練習的意思。嘆口氣,休息吧。

雪乃繼續無聊地望著窗外,說。

“姐姐,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等到今井宗久考慮好,斯波家的白糖方子如何參股,如何分配利潤。”

“那她還要想多久啊,好多天了,我們不能找別家嗎?”

陽乃冷笑一聲。

“她啊,要想到近幾大戰打完,看清楚斯波家戰後的地位,才能想清楚。

如若她帶著好處來看我們,就是主上贏了。

她要是帶著三好家的人來抓我們,就是主上輸了。”

雪乃回頭看了眼姐姐,不滿地說。

“主上不會輸的。”

陽乃就是氣不過她永遠一副主上最高的腦殘粉模樣,諷刺道。

“三好長慶可是縱橫四國近幾二十年的大人物,誰曉得近幾之戰會是什麼結果。”

雪乃認真地問姐姐。

“三好長慶在哪裡?”

“你要幹嘛?”

“我去為主上殺了她。”

陽乃手指顫抖,指著一臉嚴肅的雪乃,罵道。

“人家三好家督,出入都是上百旗本姬武士護衛,就憑你?”

雪乃點點頭。

“我。”

陽乃再次無力得甩甩手,不想廢話。

“老實待著,少給我添亂。”

見雪乃一臉認真看著她,心裡突突,這傻子別真的去刺殺三好家督,鬧出什麼事來。

乾脆與她說起自己的正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在堺港調查了許久,才選中今井宗久,她是最合適斯波家的堺港商人。”

陽乃還想繼續說,卻見雪乃轉回了頭,繼續無趣得看著窗外,沒興趣再聽。

她話沒說完,被憋得一臉不爽,這妹妹真是越來越討厭了!懶得說她。

眯著眼,繼續想著心事。

她以白糖方子與今井宗久交易,心思卻沒放在這點利益上。她的心更大,要的更多。

今井宗久是堺港數一數二的大商人,因為她做得是鐵炮和金融生意。

自古以來,最賺錢的就是軍火和錢生錢的買賣。這兩樣,不是誰都能做的。

要有本錢,要有圈子,要有膽子,更要有路子。

高田陽乃只想做最掙錢的買賣,因為主上要打仗,打仗是最花錢的。

她早就發誓,要為主上賺取足夠的金錢。讓斯波家武德充沛,任何人不能再小看主上。

所以她只能做選擇軍火和金融生意,而今井宗久,就是她看中的合夥人。

正在此時,茶室的門被拉開,今井宗久滿面春風走了進來。

“高田大人,我想好了,白糖的生意我們可以一起做。”

陽乃同樣以燦爛的笑容迎接她,說道。

“是嗎?今井老闆。但我還沒想好,再等幾天吧。”

今井宗久的笑容凝滯在臉上,馬上又鬆開了。

“當然可以,您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