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洲城內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織田信長忽然出城,不知去向,剛才派人回來要各家前往熱田神宮匯合。

別說今川家的探子來不及傳遞訊息,連織田家自己的臣子都是措手不及。

柴田勝家府邸,派出去打探訊息的側近正對她回報。

“池田恆興大人在殿下出城之時,就帶著馬迴眾跟出去了。

森可成,河尻秀隆兩位大人去城外整軍,準備出發。

丹羽長秀大人接手了城防。”

柴田勝家默默點頭。

自效忠以後,她對織田信長再無偏見。

定下心來觀察,仔細揣摩,才發現以前看不起的尾張大傻瓜,真是深藏不露。

織田信長性格放浪,為人又睚眥必報,每每給人不靠譜的感覺。

可正相反,她其實是個極度冷酷無情,攻於心計的人物。

粗放的性子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後天偽裝。

但只要遇到利益相關的事,這位織田家督就會迅速冷靜下來。

錯就認,認就改,只要為了利益,她不在乎顏面。

一切以利益為先,做事充滿了攻擊性,征服欲,永不放棄。

很多人認為織田信長在今川大軍的壓迫下行為失常,是窮途末路,自暴自棄。

但柴田勝家一直冷冷看著,看信長表演。

直到今天,今川義元進了東南山區,信長就出城了?

這是神經錯亂嗎?這是把握時機,攻敵不備。

今川家勢大,清洲城內幾人可信?與其依靠這些蛇鼠兩端的傢伙,不如自己突發出擊,打一個奇襲。

丹羽長秀穩住清洲城的各武家,其他直臣緊隨信長出戰。

雖然人數不多,卻是軍心可用,如何不能賭一把!

想到這裡,柴田勝家拍案而起。

“出城整軍!我要隨家督與今川義元一戰!”

柴田勝家決定跟著織田信長賭一把。

她的前半生追隨先代織田信秀,結果一無所獲。

雖說感恩先代給予提拔,但多次受挫,被限制在下尾張四郡不得伸展才華。

難道真的沒有一絲埋怨?

織田信長當初勸降的每句話她都記得,多年淤積在心頭的憤恨被她晾得清清楚楚。

柴田勝家已入中年。

她不願意在今川家當個外樣眾,下半輩子作個今川家督連名字都記不出的門下走狗。

那麼就藉著心中最後一股熱血,隨織田信長拼一拼吧!

熱田神宮。

織田信長看著遠處天空,天邊漸漸染成了灰暗,心裡計算著軍隊抵達的時間。

最近她幾乎天天來熱田神宮玩耍,就是要抓著此處的看門人問天氣。

這看門人是個老婆子,也不知道歲數多大。

自信長年幼時就已經在熱田神宮混吃等死,靠得就是一手預測天氣的本事。

熱田神宮本是神道教的產業。

自三代將軍足利義滿滅了朝廷,順帶弄死了神道教,神宮就敗落了。

依靠藏書眾多,成了尾張武家一處觀書的場所。

神宮以書為生,書籍又最怕水難。

所以需要看門人預測雨雪,神風,好收攏書籍妥善儲存。

老婆子人老成精,別的本事沒有,每有風雨就會腿疼。

特別是神風來前,攢心刺骨,最是準確。

織田信長盼著有一場神風。因為神風到來,必是狂風暴雨!

如今神風來了,今川義元也進了東南山區,簡直是天賜良機!

她興奮得手在發抖,人在打顫,只等後續直臣抵達,便殺入山區。

只是不知道,柴田勝家會不會來。

柴田勝家手上有下尾張最精銳的三支備隊,上次家中內戰,她沒有剝奪柴田備隊的指揮權。

一是為了穩住家臣團的心,以免影響北伐上尾張的計劃。

二是惜才,柴田勝家勇猛睿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如果能得到她的忠心,那是最好不過。

所以她一直厚待柴田勝家,就是為了看個結果。

如果柴田勝家辜負了她的期待,那麼戰後。。

織田信長眼中閃著冷光,織田家的軍權,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可信任,就去死。

今川義元登上了桶狹間山頂,環視四周。不但沒有安心,反而更加不安。

這一帶都是小山頭,起起落落遍佈在山野。

雖然登高望遠,卻只能看到空蕩蕩的山頭。

山後藏著什麼?山際之中的森林中又有什麼?

彷彿到處是看不見的敵人。

今川義元思索了一下,下了命令。

“朝北佈陣防禦!”

她還是選擇了防禦北面。

雖然她身邊只有三百旗本,卻是軍中精銳。

山下軍勢支離破碎,通訊不暢,也是人手密集。

最重要的是,身後還有源源不斷開來的今川軍勢。

時間越長,越讓她感到安心。

矢作川連線了三河岡崎平原與尾張濃尾平原,是進入尾張最好走的路線。

跟著矢作川支流前行,在桶狹間山區一帶分成兩支大流。

一支是大高川。往西面伊勢灣走,抵達伊勢灣時,南面是三河控制的大高城。

北面是尾張的丸根砦,就是已經被松平元康攻破佔據的丸根砦。

再往北,便是反正投降了的鳴海城。

這一路是三河入尾張的伊勢灣一線,已經被今川家完全控制。

只是路途遙遠,不適合大軍通行。

於是,今川義元選擇大軍進入桶狹間山區,繼續前進。

沿著另一支手越川。向北,在前方又遭遇分叉處,再次分成兩支。

而分叉口的突出部,便是織田信長讓佐佐隼人和千秋四娘帶走三百軍勢的善照寺砦。

這一路是三河入尾張的山區線路,山頭眾多,支流橫行,將軍勢分割成一個個小團隊,首尾不能相顧。

可一旦突破山區,就直接進入了濃尾平原。一馬平川,方便大軍行軍。

今川義元如今便等在桶狹間山頂,等待大軍陸續透過,自己防禦警惕,策略安若泰山。

不知何時起,天色漸漸變了,風雨慢慢大起來。

佐佐隼人和千秋四娘都是尾張本地人,熟悉山區小道。

她們帶著三百軍勢沿著山際行軍,剛到尾張桶狹間領,便看到了山頂上的今川義元本陣馬印。

兩人相視而笑,視死如歸,帶軍勢發動了決死突擊。

今川義元早有準備,敵人果然從北方殺了出來。

她得意地對左右笑道。

“我就知道她們埋伏在北面,等我踏進去。”

“殿下英明!”

三百軍勢自下向上突擊,連今川義元的本陣都沒接觸到,就被山腳山腰多支備隊阻擊,全部戰死在突擊的路上。

今川義元收到訊息,終於鬆了一口氣。

織田家的伏兵已經消滅,命令部隊儘快出發,不必再等候她。

她看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風雨,哼著家鄉的小曲,決定等待雨過天晴再走。

一切盡在掌握,已經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