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武田信繁靈前的路上,武田晴信一反之前的頹唐,漸漸恢復往日的氣度。

高坂昌信在旁跟隨,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武田晴信看不過去,噗嗤一笑。

“你想說什麼就說話,猶豫做派,引人發笑。”

高坂昌信尷尬一笑,回頭看了眼因為腳傷,由真田弁丸攙扶前進的斯波義銀。

義銀被姬武士們控制住,高坂昌信也只是意思意思,限制他的行動,沒有太過失禮。

畢竟是御臺所,真的五花大綁,武田家更丟臉。

高坂昌信低聲說道。

“殿下,您真的要在靈前。。”

武田晴信掃了她一眼,嘆息道。

“人是殺不了了,即便是你,也不會支援我吧?”

高坂昌信不好意思得低下頭,她是真的不敢支援。

武田晴信待她有再造之恩,可她也有家人,殺害御臺所的罪名誰都承受不起。

武田晴信微微一笑。

在捕獲斯波義銀的那瞬間,睿智精明的武田晴信活了過來。

彷彿是武田信繁將斯波義銀送來她的面前,讓她重新振作。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沉淪,頭腦迅速轉動,要在自己可以做得最大範圍內,令斯波義銀受盡羞辱。

人是不能殺了。

之前城門口,有斯波家的忍者存在。透波忍未必抓得住她,訊息很快就會傳回善光寺,上杉輝虎本陣。

城門上下那麼多姬武士,各家重臣只怕已經在路上,前來勸阻自己。

武田晴信無奈笑笑,心中盤算。

此時的她,已經不是開戰之前的武田家督,統御武田家的根基受到極大的動搖。

此戰武田家損失慘重也就罷了,更麻煩的是,損失的配比出了大問題。

武田軍兩萬戰兵,戰損四千六百三十人,其中大部分是當時組成右翼的甲斐眾,以及武田信繁率領的一門眾。

武田家的下屬武家集團,分為甲斐眾與信濃眾。前者是征服者,後者是被征服者。

雖然武田晴信耍滑頭,和稀泥,但改變不了甲斐眾地位更高,更受重用的事實。

這件事她明白,甲斐眾明白,信濃眾也明白。大家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表演著萬眾一心。

這次甲斐眾損失慘重,信濃眾實力不損,雙方的平衡被打破,政治上有失衡的危險。

武家規矩,誰的拳頭大,誰就牛b。足利將軍沒了本錢,也被三好家打得滿頭包,何況是地方武家。

信濃眾低人一等,那是因為打不過甲斐眾。如今甲斐眾傷筋動骨,誰強誰弱可就說不定了。

武田晴信必須想辦法重新找到平衡點,不然武田家就會內亂。

對此,她倒是很有信心。

信濃眾內部分裂,東信,中信,南信武家各玩各的,無法形成合力對抗來自甲斐的武田家。

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只要她們不能凝聚一心,武田晴信就有信心把她們壓住。

真正動搖武田晴信統治基礎的,反而在甲斐眾內部。

甲斐眾內部四分,旗本眾,一門眾,譜代眾,半獨立國眾。

由武田晴信親自培養的旗本眾,這次跟隨高坂昌信與馬場信春行動,萬幸損失不大,這是她統治甲斐的兩塊基石之一。

而另一塊基石卻是動搖了,那就是武田一門眾。

武田信繁管理的武田一門眾,對家督是全力支援。

可這一戰,武田信繁率領自己的軍勢阻擋潰兵,被斯波義銀斬殺,她的親信也損失慘重。

而半獨立國眾的穴山家與小山田家在武田左翼,沒有折損太多。

穴山家是武田親族,小山田家與武田家聯姻,嚴格來說,她們也是一門眾。

這兩家本就不願意北伐,此消彼長,武田晴信對一門眾的控制力必然下降。

而此戰損失最慘重,怨恨最深的就是譜代眾。

諸角虎定,飯富虎昌,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皆戰死沙場。

不論挑選自各家青壯的赤備姬武士團,還是各家自己的備隊都損失不輕。

這些譜代家臣,可是跟隨武田家在甲斐混了百餘年的老武家。

她們跟隨武田晴信南征北戰,挨最毒的打,啃最硬的骨頭。本以為能換來榮華富貴,結果家家披麻戴孝。

此戰各家重臣名將死傷近四分之一,絕嗣了好幾家名門望族。

她們對武田晴信必然不滿,連同一門眾的動搖,半獨立國眾的退縮。

武田晴信多年建立起來的威望,幾乎被斯波義銀一朝打散。

她恨恨回眸,瞪了義銀一眼。

就是因為武田晴信對武田家的控制力下降,她才無法殺死斯波義銀。前腳敢動手,後腳自己就得陪葬。

當初她能聯合家臣團驅逐自己的母親武田信虎,這次家臣團就能聯合起來幹掉她。

她的三妹武田信廉還在,武田家臣團不是沒有效忠的物件。

只要家名家業還在,殺個胡作非為的家督算得了什麼。

已經從崩潰狀態回覆過來的武田晴信,當然不會亂來。

她需要想辦法,既讓家臣團安心,又讓斯波義銀付出慘痛難忘的代價。

———

武田信繁的停靈之處就在天守閣下,武田晴信是準備由天海誦經後,將妹妹送回甲斐安葬。

走到靈前,武田晴信眼眶泛紅,指著身後的斯波義銀,說道。

“謙信公,請過來。”

真田弁丸想要攙扶他過去,但武田晴信盯著她,冷冷一句。

“我讓你過來了嗎?”

高坂昌信把真田弁丸推到一邊,示意身邊的姬武士看著她。

真田弁丸默默走到牆角,神色木然。

這一會兒時間,她混混沌沌不確定自己經歷了什麼。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

第一次喜歡一個男人,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男人,現在卻要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深淵,卻無能為力。

忽然,她身後傳來蚊子般的聲音。

“弁丸,我來救你了。”

真田弁丸雙目一睜,聲音再次傳來。빨녕bⅹшⅹС〇●С〇м녕

“不要激動,保持冷靜,不要有任何動作。我就在你身後,等我喊到三,你向後翻。

一。。”

真田弁丸低著頭,小聲說道。

“佐助,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聽得到,你別說話,二。。”

“不,我不會出去的,我要呆在這裡。”

“什麼?你腦子壞掉了吧!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你還在想著那個男人?

你可是被他給坑死了,真田家絕不會忤逆武田殿下。

你死定了,知道嗎?還不快點跟我跑路!”

“佐助,算我求求你,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去幫幫霧隱才藏,去幫幫她。保護她回到善光寺,求你了。

佐助,我求求你。”

真田弁丸低著頭,一滴滴淚珠灑在地上。샷요요

半晌,耳邊傳來悠悠一句話。

“弁丸,你個王八蛋,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別死啊你,我把霧隱才藏那個混蛋護送到善光寺,就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