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高田陽乃而言,最重要的事永遠是向主君證明自己的價值。

即便被主君痛罵一頓勞民傷財,錢多燒手。只要能讓主君牢牢記住她高田陽乃的厚實財力,就是一次成功的炒作。

沒有什麼比花幾萬貫錢,造出一堆無用的廢物鎧甲,更能證明她有錢任性的底氣。

高田陽乃不怕斯波義銀痛斥她,只怕主君無視她,看輕她。

今井宗久很難理解高田陽乃對斯波義銀複雜的感情,當然也就看不懂她往水裡丟錢的瘋狂舉動。

日本在農業時代不缺鐵,倭刀甚至是堪合貿易中,日本對天朝出口的主要大宗貨物之一。

日本是火山島,什麼礦物都有一些。甚至礦脈淺於地表,方便開採,它只是缺乏工業時代的大規模鐵礦。

這時代日本的鐵很便宜,差不多四五公斤生鐵才要一斗米,或者三百文。

但生鐵需要大量的水與煤炭冶煉,才能製造鋼鐵,損耗幾乎是三比一。

而這時代鋼鐵冶煉是先進的技術,日本沒有大規模冶煉的能力。

日本附近可以提供成熟鐵製品的,只有天朝。連東南亞開拓的南蠻人,也是從廣東進口鐵料打造火槍。

今井宗久很為難。

“大人,我粗略算了算。

這半年想打造出您需要的數量,不但要竭力收購從天朝走私來的鋼鐵,還要佔用港町內大量的工匠。

也許不夠數量,需要主動聯絡走私,併到其他商町吸引工匠前來做工。

這成本,可是不低。一套板甲至少四五十貫,馬甲可能得要七八十貫。”

今井宗久說的價格嚇人,但沒有恐嚇高田陽乃的意思,的確是要這個價。

足輕所用的具足大概是四五公斤生鐵,三百文料錢,找人打造一下,大概半貫錢。

可就這點花費,很多窮b大名還用不起。具足是租給足輕的,死了還要剝還。

而板甲所用的鋼鐵,光是鐵料成本就是生鐵的五到十倍。

一具全身甲至少十五公斤,多則二十五公斤,複雜的工藝還需要熟練工匠長時間砸出來。

不說中日堪合貿易斷絕後,走私貨物的價格高昂。光是大量工匠這半年吃喝拉撒與僱傭的錢糧,就讓今井宗久撓破頭。

一套板甲至少四五十貫,馬甲比人甲還大,至少七八十貫。

即便日夜開工,打造制式統一粗糙,也要花費一萬二千貫到一萬五千貫。其他各類支出匯總,不會低於兩萬貫。

花這麼多錢打造一批註定無用的廢甲,今井宗久真想切開高田陽乃的腦袋看看,裡面有沒有進水?

但她沒膽子這麼做,更沒膽子拒絕,只能苦笑跟著她胡鬧。

二萬貫錢,找個摳搜的武家大名,足夠支出四支備隊一年全部的軍費。

四支備隊可以統治三到五萬石的領地,盤踞一方。要是在近幾窩著一角,連足利將軍也會聽過這位武家的大名。

在越後,為了四萬貫錢,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聯手,差點整死上杉奉行眾。

而高田陽乃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砸了兩萬貫打造一批垃圾,讓斯波義銀知道,非罵死這個敗家娘們不可。

防具不是打造好放著就行,鎧甲是這個時代的坦克,是要花費大量物資去保養的。

防鏽,裂痕,連結,破損補丁,那就是個無底洞。上陣用一次,可能又需要花一萬貫錢找鋼鐵,找成熟工匠修補。

腦子有病玩這個?日本這窮地方打仗,用得上全身板甲這種封建時代的坦克嗎?

況且,隨著鐵炮技術越來越成熟,破甲的火藥武器是重甲的天敵。板甲註定走向沒落,這錢花得毫無意義。

這些事,平民出身的假武家高田陽乃未必清楚,但即便知道,她也不在乎。她不是傳統的武家,她的眼中只有斯波義銀。

只要斯波義銀對她有任何情緒波動,不管是疼惜還是痛罵。高田陽乃都會如飢似渴得吞入腹中,反覆回味。

換而言之,今井宗久想的不錯,她腦子裡進水,有病。

兩人正說著話,外間傳來敲門聲。由比濱結衣拉開門,快步走了進來,向高田陽乃行禮。

高田陽乃微微皺眉,隨著壬生狼集團用得順手,她對由比濱結衣這個新選組組長,漸漸不滿。

此姬循規蹈矩,做事顧忌太多,與高田陽乃天馬行空的思路不是很契合。

但她是主君欽點的新選組組長,高田陽乃這才勉強容忍,可也逐步變成了一個與主家交流的傳聲筒。

高田陽乃說到一半被打斷,冷聲道。

“有事嗎?”

由比濱結衣伏地叩首,說道。

“北陸道傳來急訊,七尾城貌似出現動亂。七尾港封閉,可能會影響開春後的海運。”

“什麼!”

高田陽乃與今井宗久皆是大驚失色。

北方冬天大雪,七尾港與直江津不適合冬天海運,都是凍港等候開春。

堺港這邊萬事俱備,商隊拿了大批補貼,摩拳擦掌就等開春大幹一場。

這個時候,七尾港發生動亂,會直接影響近幾商家對北陸道商路的信心。

高田陽乃看向今井宗久。

“能封鎖住訊息嗎?”

今井宗久搖頭道。

“不可能。我們與東海道諸商都在補貼,搶奪商路的主動權。

她們一定也盯著北陸道商路,任何蛛絲馬跡都會被她們利用,用來打擊商隊的信心,令她們改弦易轍。

七尾港出事,我們不但不能遮掩,還得開誠佈公。”

高田陽乃點點頭,這是無奈之舉,欲蓋彌彰反而被對方利用。

少了七尾港,只是動搖了商家信心,敦賀港到直江津的路線還是可以走的。

但這是個不好的預兆,會被東海道諸商利用,放大,商隊走北陸道的數量會減少。

高田陽乃皺著眉頭說道。

“此事不是我們能解決的,聯絡越後方面,看看主君是否知道此事,有沒有後續指示。”

高田陽乃嘆了口氣,她在今井宗久面前威風八面,信心滿滿。

其實在武家大名爭鬥的舞臺上,她和堺港諸商都是螻蟻。她們依附著強者生存,面對變數只能逆來順受。

這就是她不甘心,卻不得不面對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