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劍室練劍的劍客們見到將軍快步走來,紛紛鞠躬行禮。

為首的柳生宗嚴上前,鞠躬問候道。

“公方大人安好。”

足利義輝點點頭,對她說道。

“你跟我進來。”

兩人遠離眾劍客,走到內部靜室坐下,足利義輝對她說道。

“你去查一下,前幾日細川元常回京,是直接來見我的,還是先去了別的地方。”

柳生宗嚴鞠躬受令,還在等將軍的其他命令。足利義輝想了一想,搖搖頭說道。

“就這件事,快去辦吧。”

“嗨!”

足利義輝看了眼她匆匆離開的背影,閉目冥想。

柳生宗嚴身為幕府大目付,是她的暗探頭子。雖然這些年大目付跟著幕府衰敗,已探查不到遠方。

但京都這一畝三分地發生點什麼事,還是能夠查清楚的。她想過直接讓柳生宗嚴去查謠言,但細想又覺得不妥。

一方面,怕坐實了謠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京都謠言眾多,御所對這一謠言如此緊張,反而是一種承認的態度。

另一方面,她擔心打草驚蛇。

足利義輝知道自己高壓之下,幕臣們早已人心惶惶,而對地方實力派伸手的事,尚未撬動一角。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太急,只是機不可失。京都幕府居於近幾中心,說是天下仰望,其實也是眾矢之的。

足利將軍總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應接不暇。

難得遇到三好家六角家同時內亂,幕臣與地方實力派都不敢對抗將軍的絕佳機會,不可錯過。

錯過這個機會,總被各方掣肘的足利家也許再等不到重振雌風的那一日。

現在的足利義輝是用兩個鍋蓋按住四五個沸鍋,騰挪跌宕實在是力不從心。但她沒得選,只能咬牙撐過去。

關於雙生女謠言,如果因為大肆查探,牽動某些人脆弱的神經,導致局面迅速惡化,對於足利義輝也不是好事。

所以,她決定暫時不查謠言,先證實她心中的那個猜測。

太巧了。

她剛對和泉細川家伸手,這謠言就鬧了出來。像是一種威脅,警告她別太過分。

是誰能如此清楚足利家的秘聞?是誰能短時間傳播得如此廣泛?京都中做得到這兩點的武家,並不多。

如果真是細川元常謀劃,和泉細川家出手,足利義輝只能承認自己失誤,逼得狗急跳牆。

她的刻意拉攏失敗了,這位被架空的和泉細川家督,已然選擇站在了女兒一邊,維護她所謂的自家利益。

足利義輝心中不免怒火中燒。

不識抬舉!和泉細川家如果敢威脅足利將軍,就必須付出代價!

———

京都內暗潮洶湧,距離不遠的伊賀盆地,前田利益的伊賀上野城已經初具雛形。

雖然內外還在動工,但隨著開春農忙,建築城池之事也先放緩。自古農耕最是要緊,天大的事,大不過種田吃飯。

六角家的騷動雖然平息,但內部依然矛盾重重。沒有外憂的前田利益專心侵蝕伊賀國內的軍役帳。

她趁著明智光秀長期居住京都,不斷以軍事命令整合地方,已然佔盡了上風。

可奇怪的是,明智光秀貌似沒注意到自己的權力根基被動搖。並沒有像前田母女想象的那樣,出現反擊的苗頭,令人摸不著頭腦。

這一日,前田利久帶了一人來見前田利益,正巧遇上她自娛自樂,在中庭耍起猿樂。

前田利久尷尬得看了一眼帶來的外人,只覺得面上無光。

前田利益現已貴為萬石大名,但自小身上那股子放蕩不羈的劣性卻是改不掉。放浪形骸如傾奇者,讓她這個母親頭疼。

來人也是懂事,見前田利久面上無光,乾脆上前助演陪著自賤。

猿樂以唱唸,舞蹈,奏樂為演,前田利益只是以唱舞自娛自樂。但來人也是此中行家,直接拍掌模仿鼓方,奏樂相助。

前田利益精神一振,很是灑脫了一段,最後回頭叫了一聲好。在看到母親慍怒的眼神,一瞬間好字走形成了嗯嗯嗯。。

她訕訕一笑,問候道。

“母親怎麼來了?”

前田利久上前替她整理因為跳舞散亂的和服,不悅道。

“你已經是一方大名,還總是沉迷於這些小技,真是不知所謂。”

前田利益笑了笑,不予置否。

猿樂源於散樂,是與雅樂一同傳入日本的天朝才藝。只是散樂在民間流傳,加入了各種喧囂的演繹方式。貴族不喜,更崇尚雅樂。

這種藝術貴賤,高雅低俗之爭,前田利益懶得與母親辯解。前田利久是傳統的姬武士,簡而言之,她沒文化,不懂這些。

前田利久看了眼自小養大的女兒,目光銳利。

“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失禮的事?”

前田利益心虛得撇開頭。

“沒有,絕對沒有。母親,這位是誰?拍子打得真好。”

知道女兒在轉移話題,前田利久卻是無奈,說道。

“這是大藏長安。。”

她還沒說完,前田利益已是一臉興奮,插嘴問向正在鞠躬行禮的女子。

“大藏?大藏十娘信安是你什麼人?”

那女子長相平庸,卻是年輕有青春氣息。見前田利益搶著說話,一時失措,看向前田利久。

前田利久雖然惱火女兒搶過話題,但還是默默點頭。

大藏長安這才鞠躬回答。

“正是家母。”

前田利益拍手叫好。

“難怪你拍子打得如此流暢有力,原來是家學淵源。

大和國的大藏流猿樂師果然不同凡響,金春流大藏流無愧源遠流長,經久不衰,以後你我多交流。”

前田利久見大藏長安越發窘態,終於忍不住拍了女兒一下。

“夠了!大藏長安已經被我提拔為姬武士,不要說這麼失禮的話!”

前田利益詫異抬頭,愕然道。

“出仕了?可惜這猿樂技藝。”

前田利久終究忍耐不住,顧不得大藏長安在場,把女兒拉到一邊,好一頓數落。

武家社會,以姬武士身份最貴。所謂猿樂師,不過是會些奇淫巧技的下三濫戲子。

大藏家數代猿樂師,以大藏長安的祖母,母親,成就最高。但再高,也只是戲子。

大藏長安自幼聰慧,刻苦鑽研武家技藝,學有所成。她毛遂自薦來到前田家,年少有為讓前田利久憐惜其才,破格提拔成為姬武士。

前田利益這樣說話,是羞辱她,也是羞辱提拔她的前田利久,前田利久豈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