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利三問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無法用南蠻教的傳教權去威脅石山本願寺,逼迫她們讓步。

引南蠻教入京一事,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明智光秀笑道。

“怎麼可能是白用功。

我馬上會修書一封,送去石山本願寺,向顯如上人表明我堅決反對南蠻教的態度。

告訴她,幕府有我在,有斯波家在,南蠻人就別想拿到傳教權。

雖然一向宗真言宗在教義上有分歧,但大家都是佛教一派。

我主斯波義銀入道真言宗,我隨主君也入了真言一派,心懷虔誠,為佛護法!

斯波家在幕府一日,南蠻人的痴心妄想,就永遠別想實現!”

齋藤利三看明智光秀慷慨激昂的表演,如狂信徒義憤填膺,誓死護法,一時目瞪口呆。

藤林姐妹跪坐下首,不聲不響,彷彿什麼都沒看到聽到。

齋藤利三想了想,問道。

“如果顯如上人一意孤行,還要與斯波家為難?您就會改換立場,幫南蠻教獲取傳教權?”

明智光秀神情慢慢恢復平靜優雅,說道。

“怎麼可能?

斯波家不是小門小戶那些東吹西倒的雜草,我們是蒼天大樹要站穩立場。說過不幫南蠻教,就不會幫南蠻教。

石山本願寺要與斯波家為難,我最多就是心灰意冷,不再摻合。

但是,蜷川家身為政所代官,替將軍做了不少事,把伊勢家一派幕臣壓得死死的,很受將軍看重。

蜷川家要是全力發動,將軍也要給幾分面子。

天下有六十六國,拿不到完整的傳教權,看蜷川家的面子,一國兩國的傳教權還是可以商量的嘛。

例如,攝津國?”

明智光秀笑得燦爛,齋藤利三倒吸一口冷氣,好狠毒。

攝津國是南蠻教與一向宗對抗的前沿。南蠻教有了幕府的傳教權,從地下轉為官方,當地偏向佛教的武家就難以再限制她們活動。

齋藤利三問道。

“天台宗與真言宗來找您呢?您不管不顧,她們也放不過您吧?”

“讓她們去石山,問問顯如上人,我該不該管這些閒事。”

“蜷川家願意代替您,為南蠻教出頭,得罪京都佛教?”

“不得罪也不行啊,丹波國又打起來了。

前年三好家與幕府談判,斯波家辛辛苦苦為蜷川家保住的領地,可都在丹波國船井郡。

跟隨蜷川家的那些幕臣,有不少領地在丹波,山城兩國邊界,都是些被殃及池魚的可憐人。

我最近正透過鬆永久秀,與三好家商討,讓她們控制一下平叛力度,平叛之事別殃及幕臣領地。”

“三好家能聽您的話?”

“三好家不願意,那就一拍兩散。反正將軍早就蠢蠢欲動,要借丹波國武家之手,削弱三好家。

三好家不願意太平,將軍更不願意。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誰想穩住誰。

既然不肯聽我的,那我什麼也不用管,不用勸,少了許多煩惱。”

齋藤利三問來問去,都被明智光秀笑著反駁回來。

她隱隱有種感覺,近幾各家頭疼的問題,與眼前這個優雅從容的姬武士都脫不了干係。

是她幫各家捆上了手腳,然後一邊幫忙解套,一邊給人套上新繩索。直到有人會忍不住爆發,起來亂刀砍掉手腳上的束縛。

齋藤利三忍不住一個哆嗦,看向明智光秀的面容,又多了幾分敬畏。

這位新主上好重的心思,她到底想要做什麼?玩火者必自焚,她就不怕引火燒身嗎?

齋藤利三心思紛亂,無心再問。

明智光秀也無意繼續回答。她只是在雕琢這個可用的新家臣,讓她明白事理,能領悟多少,還得看她自己。

隨著越中國開打,加賀,能登兩國遲早也要動手。主君一心想要避戰,可真打起來,就得狠狠打出二三年的太平,才不虧。

加賀的七里賴周是上代法主親信,在顯如上人繼位後,地位早已動搖。

加賀國內暗潮洶湧,她選擇攻略能登,對外輸出矛盾,是要拿能登的土地來安撫內部。

越中的下間賴照被顯如上人派去北陸道,也許有監督七里賴周的意思。長遠看來,是為取而代之。

可越中的椎名家被滅,上杉神保聯軍來勢洶洶。加賀一向宗侵犯能登武家的事,已經威脅到了北陸道商路。

越中一向宗勢力最弱,下間賴照反而成了最害怕的那個人。萬一武家方面摟草打兔子,把越中一向宗一併辦了,可如何是好?

越中的武領寺領糾紛嚴重,神保長職早就想對越中一向宗下手,只是新川郡的椎名家不滅,她騰不出手。

這次越後大軍出陣越中,越中,能登兩國的武家總算是找到了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北陸道一向宗一定會倒黴。

不管斯波義銀願不願意,當地武家都會藉著虎皮動手,例如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

義銀明知會這樣,也無法阻止,只能未雨綢繆讓明智光秀與高田陽乃安撫石山本願寺,還能怎麼辦呢?

下間賴照害怕越中一向宗被幹掉,七里賴周害怕能登武家反撲。兩人一拍即合,乾脆先下手為強。

趁上杉神保聯軍還在新川郡分地盤,先打下神保舊領,拿下斯波義銀。

能登武家還是一團散沙,越中神保舊領被突襲打爛,如果再抓住斯波義銀,上杉輝虎就是三頭六臂,最後也不得不妥協。

可千算萬算,她們沒算到斯波義銀這麼厲害。

南北加賀的大小宗之爭,越中一向宗的兩寺並立,本山派遣的總大將與地方寺院尼官的利益分歧。

斯波義銀一手指使能登武家反攻加賀,一手騎軍突襲瑞泉寺領。將北陸道一向宗的內部矛盾,全部掀了出來。

更麻煩的是,斯波義銀是幕府方面的最高層。

地方一向宗與地方武家打生打死,只是北陸道的問題。但幕府高層與石山本願寺被捲入這場戰事,卻新增了新變數。

斯波義銀根本不用理會七里賴周與下間賴照這些人,因為地位不對等。他可以直接質詢顯如上人,從最高層解決地方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