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有點疲倦。

從織田信長的茶會回來,先是雪乃,後是陽乃。一連串的事情處理下來,讓他有點用腦過度。

他半臥在靠枕上,閉上眼睛小恬片刻,放空一下疲勞的頭腦。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傳來敲門聲。義銀氣惱得掀起眼皮,今天怎麼回事?沒完沒了!

他問道。

“什麼事?”

蒲生氏鄉拉開門,伏地叩首,說道。

“御臺所,藤堂高虎求見。”

義銀的瞳孔一縮,瞬間清醒過來,藤堂高虎怎麼來了?

他沉思片刻,說道。

“帶她過來。”

“嗨!”

蒲生氏鄉出去領人,義銀起身坐好,拍了拍被壓皺的衣服,腦子裡琢磨起藤堂高虎的來意。

在近幾斯波領中,藤堂領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當初斯波義銀剛到近幾,就被足利義輝派去近江國,協調南北近江,六角淺井兩家的糾紛。

那時候的六角家還如日中天,六角義賢膽大包天,為了得到攻擊淺井家的藉口,意圖謀害足利義輝派出調解的使節斯波義銀。

義銀在擊潰六角家的伏擊之後,登船轉進北近江淺井家,聯合淺井長政對六角義賢開戰。才有了他威震近幾的首戰,野良田合戰。

而當時的斯波義銀,還是一個兩手空空的沒落貴公子。

為了在野良田合戰中發揮更大作用,他以授予御家人身份為籌碼,收買了藤堂虎高為首的犬上郡藤堂眾。

戰後,藤堂虎高被明智光秀忽悠,以傳統寄進方式,將藤堂眾十村地頭的一萬石土地,進獻給了斯波義銀。

而藤堂虎高的女兒藤堂高虎,也主動追隨斯波義銀前往京都。

藤堂高虎跟著斯波義銀轉戰近幾,把三好長慶的上洛野望,徹底打得稀碎。

此戰令斯波義銀收穫足利軍神之名,更得到幕府的恩賞,名利雙收。

藤堂眾的領地,也正式歸入復興的斯波家。藤堂高虎歸家,成為藤堂家的繼承人。

近幾斯波領乃是足利義輝授予斯波義銀,伊賀守護與北大和守護的役職,所管轄的二十萬石領地。

但藤堂領卻不在這二十萬石之內,藤堂領孤懸在外,位於近江國中部的犬上郡。

藤堂虎高是個吃過許多苦頭的老武家,能夠得到守護體系內的家格身份,她非常珍惜。

斯波義銀離開近幾去往關東之時,她還舉薦愛知郡石田家的孩子前來出仕,就是石田三成。

斯波義銀待藤堂虎高也是一向寬容,對藤堂領少有約束。

這次斯波義銀在近幾門外徘徊,明顯是對近幾斯波領的情況感到不滿。

藤堂虎高的反應非常快,竟然第一時間派遣女兒藤堂高虎前來參見主君。

不愧是在近江中部的混亂之地廝混多年的老武家,的確是有政治覺悟,懂得站隊表態。

義銀想著想著,不禁笑起來。

從藤堂虎高的反應來看,近幾斯波領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自己不肯回去主持大局,看來是嚇壞了不少人。

這倒是一件好事。

只要近幾斯波領的家臣團各有心思,義銀就能一一應付,解決這個兩年前不慎留下的隱患。

義銀還在沉思,藤堂高虎已經入室拜見。

藤堂高虎是義銀最早的側近出身,當初與前田利益,大谷吉繼一齊分封受賞,坐鎮地方。

義銀仔細看她模樣。

當初跟隨自己的十七八歲少女,如今出落得越發靚麗。二十出頭的年紀,比尋常武家高出一個頭的身材,真是英姿颯爽的姬武士。

義銀笑道。

“許久不見了,藤堂姬,你母親還好嗎?”

藤堂高虎兩年不見義銀,見他如今比自己還高出許多,相貌越發俊美,氣質出塵,也是暗自咋舌。

這位少年主君真是越長越妖孽,比起當年,氣勢更盛。

她一邊感嘆,一邊恭謹回答。

“母親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想念主君。這次。。”

她還未說完,外間又傳來一陣敲門聲,義銀皺眉道。

“又有什麼事?”

蒲生氏鄉進門看了眼藤堂高虎,輕聲說道。

“御臺所,大谷吉繼來了。”

義銀瞧見藤堂高虎瞪大眼睛,神色慌張,他有些看不懂了。

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大谷吉繼三人,當初都是他的側近姬武士,一起參與野良田合戰。

比起後來的尼子勝久與山中幸盛,她們資格更老。這三人算是近幾斯波領的武將派,是以前田利益為核心的小團體。

義銀本以為藤堂高虎雖然是被她母親藤堂虎高派來,但也應該和前田利益事先透過氣。

可現在看來,只怕未必。要真是和前田利益透過氣,大谷吉繼又是怎麼回事?

他緩緩說道。

“帶大谷吉繼過來。”

蒲生氏鄉鞠躬出去帶人,義銀看著藤堂高虎不說話,藤堂高虎低頭流汗,氣氛有些凝重。

不久,大谷吉繼進入房間,向斯波義銀恭謹行禮。

義銀坐著接受她的禮儀,禮畢後笑道。

“大谷姬,你的身體還好嗎?這次,你是和藤堂姬一起來的?”

大谷吉繼一愣,點頭道。

“謝御臺所關懷,身上的老毛病就那樣了。我與藤堂姬相約前來,只是路上耽擱,誤了匯合的時間。

藤堂姬,讓你久等了。”

大谷吉繼順勢對藤堂高虎鞠躬致歉,藤堂高虎趕緊回禮,臉上還有些尷尬。

義銀仔細觀察,藤堂高虎一身衣著打理乾淨,而大谷吉繼卻是風塵僕僕,其中疑點重重。

其一,兩人相約不見,也不至於差得太久。何至於,一人從容不迫,一人風塵苦旅。

其二,既然相約,為何藤堂高虎貌似猝不及防,一臉意外尷尬。

義銀嘴角微微上翹。

自己不回近幾斯波領的威懾力比想象得還要大,前田利益看來是壓不住場子,自己的老戰友都開始搶跑了。

他是看破不說破,笑眯眯問道。

“春耕在即,你們怎麼在這時候離開領地?”

藤堂高虎鞠躬道。

“母親大人聽聞主君從關東迴轉,命我前來參見,求問主君上洛安排,藤堂領也好安排配合。

春耕之事雖然要緊,但母親說了,藤堂家是您的鷹犬。得知您在美濃國,必須前來覲見,以全君臣之禮。”

義銀聽得連連點頭,笑著問向大谷吉繼。

“大谷姬,那你呢?藤堂姬家裡有母親主持春耕,你不用管領地的春耕嗎?”

大谷吉繼鞠躬說道。

“家中春耕已經妥善安排,自有家臣循規蹈矩。

我與藤堂姬這次前來,是受前田利益大人委託,求問主君上洛事宜,才好為您奉公效力。”

義銀微微一笑,調侃道。

“藤堂姬,是這樣嗎?”

藤堂高虎一愣,看了眼目光銳利的大谷吉繼,乾笑兩聲,說道。

“正是如此。

除了我母親的問候,前田利益大人也讓我們兩人代她前來,以表對您的問候與恭順。”

義銀用食指指節敲擊著身邊的案牘,說道。

“是嗎?但據我所知,她現在是不得了了。

她這位近幾斯波領總大將的權勢滔天,明知京都事變,卻按兵不動,坐視將軍遇難。

不知她還記不記得當初答應過我什麼?她心裡還有沒有一星半點忠義!”

義銀說到最後,已是一掌砸在案牘上,聲色俱厲。

特麼的,老子當初離開近幾,特地找來明智光秀與前田利益。陪她們好好*一回,就為了讓她們忠心為老子看好近幾斯波領。

她們可好,一個腹黑,一個裝傻,果然是拔b無情啊!

把老子*了白*,是不是?她們這麼做,對得起老子辛苦留下的汗水嗎?

倒是尼子勝久,*都沒*,反而忠心耿耿,顧全大局。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藤堂高虎與大谷吉繼同時伏地叩首,懇請主君息怒。

大谷吉繼誠懇道。

“御臺所,您誤會前田利益大人了。

她一直牢記您的教誨,緊緊盯著南近江,始終貫徹您的策略,配合足利將軍壓制六角家。

六角家雖然衰弱,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前田利益大人的壓力一直很大。

這二年時間。

她先是呼應淺井家,攻入甲賀郡,奪取鈴鹿峠。

又為了配合您的購糧計劃,對織田家出讓鈴鹿峠。

最後,還配合足利將軍在坂本城的軍勢,威懾六角家南部。

她一直兢兢業業,沒有絲毫懈怠,她並沒有辜負您的期望呀,御臺所。

京都突發事件,前田利益大人也是疑惑不解。因為沒有明智光秀大人傳來的京都資訊,她不得不保持謹慎,先查探情況再說。

等真相大白,京都已經落入三好家之手。足利將軍遭遇大逆弒君,前田利益大人也是追悔莫及。

但我斗膽說一句,她掌管近幾斯波領軍事大權,在情況不明之時,保持謹慎的決策並沒有問題。

御臺所,掌軍大事不可兒戲,她雖有失察之罪,卻是情有可原。還望您息怒,再給前田利益大人一個機會。”

義銀摸著下巴看大谷吉繼聲淚俱下的表演,都想給她鼓掌了。真應該把高田陽乃找來看看,什麼叫做高水平甩鍋。

一樣是甩鍋,陽乃那丫頭就會用債務來威脅主君,真是愚蠢至極,罪加一等。

要不是義銀心軟,看她商業有才,又有雪乃護姐心切,這一關可不好過。

看看人家前田利益,這甩鍋的水平就極高,突出一個避重就輕。

先用一堆功勞來討饒,再撿起最輕的視察之罪認下來,最後把參與謀害將軍的大逆之罪推得乾乾淨淨,簡直是甩鍋的完美範本。

大谷吉繼說完,伏地叩首,半天不見主君說話,忐忑不安,身心疲憊。

藤堂高虎走得早,路途又近,她為了趕上藤堂高虎,日夜兼程,實在是辛苦。

可是,她又不能不追。

若是被藤堂高虎先見到主君,表達了藤堂領的態度,前田利益會更加被動。

近幾斯波領如今是法不責眾,但等到眾姬都搶跑到主君面前求饒,誰落在最後誰倒黴。

尼子勝久有功,高田陽乃最先被召喚,大谷吉繼必須和藤堂高虎一起趕上這趟末班車。

至於明智光秀,那傢伙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躺平愛咋咋地。

半晌,義銀嘆了口氣,說道。

“你先起來吧。

前田利益這兩年是有功勞的,她的難處我也理解。

但京都事變始末,我已經讓百地三太夫查了個清清楚楚。

你說前田利益完全不知情?只怕未必吧?”

大谷吉繼肅然道。

“敢問殿下,百地三太夫之言可信嗎?”

義銀磋磨手指,說道。

“有藤林杏的口供為證。”

大谷吉繼追問道。

“那藤林杏人呢?”

義銀眯了眯眼睛,說道。

“死了。”

大谷吉繼冷哼道。

“好一個死無對證!

御臺所,忍眾那些手段我也是略有耳聞,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百地三太夫訊問藤林杏,為何只留口供,不留人證?

光憑一份口供,就想要定罪一位萬石大名,天下還有這等荒唐之事?

百地三太夫居心叵測,臣下懇請御臺所撲殺此獠!”

義銀見她振振有詞,心頭火起,怒道。

“夠了!明智光秀已經在百地三太夫面前,承認了口供的真實性。

我另外派人去問過明智光秀,他也沒有否認!”

大谷吉繼強項不肯低頭,繼續為前田利益辯解道。

“御臺所,即便百地三太夫沒有說謊,但明智光秀此人詭計多端,絕不可輕信她啊!”

義銀冷笑道。

“那我該相信誰?前田利益?”

大谷吉繼伏地叩首,正色道。

“正是!

前田利益大人,是您收下的第一位家臣。

她自尾張國出仕追隨您至今,披荊斬棘,浴血奮戰。對您,對斯波家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您豈能因為外人的幾句謗言,就認定前田利益大人會對您不忠?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遙遙。御臺所,你還記得那年伴您上洛的前田利益嗎?”

義銀眯著眼不說話,大谷吉繼指著身邊的藤堂高虎,說道。

“我與藤堂姬都相信前田利益大人,所以才會一同前來,為她辨明是非。

藤堂姬,你說是不是這樣?”

藤堂高虎頓時傻了眼,大谷吉繼這是硬扯著她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