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微微一笑,讚許看向蒲生氏鄉。這孩子聰明過人,家學淵源,許多事一點就透。

室町幕府先天不足,足利家一開始只能算是武家聯盟共主,幕府將軍有名無實,權力基礎非常不穩定。

足利幕府傳了二百年,真正可以稱為權傾天下的幕府將軍,唯有三代足利義滿一人而已。

足利義滿上位之後,竭力做好了兩件事。其一搞錢,其二制衡。

她用盡一切辦法,求得天朝的朝貢貿易。甚至不惜剿滅倭寇,嚮明朝皇帝獻媚。

最終她得償所願,拿到了明朝皇帝賜予的日本國王印,得以組建朱印船,建立對明朝的勘合貿易。

足利義滿依靠對明貿易賺取了大量金錢,然後建立了三千人的足利馬回眾。

足利義滿的三千人,可不是現在幕府的五百馬回眾。那是用厚祿重賞,從各家選取精英子嗣,搞出來的精銳姬武士團。

這支姬武士團不單單成為了足利義滿的軍事撒手鐧,更是她介入各家內部權力鬥爭的抓手。

各家的傑出子嗣都在足利馬回眾,回頭家裡發生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自然要請足利將軍為自己做主。

依靠拉攏足利馬回眾,足利義滿多次干涉各家強藩的繼承之爭,為武家內鬥仲裁,擁有了極高的威望和權力。

一手抓錢,一手製衡,足利義滿四處收拾不聽話有力武家,成為真正奠定足利天下的強勢將軍。

蒲生家是近幾的老武家,蒲生氏鄉自然知道足利義滿與足利馬回眾那些往事。斯波義銀提點了一句,她就明白過來。

義銀的做事方式,還真和足利義滿有些相似。

他利用北陸道商路賺取利潤,建立斯波忠基金,收買人心。

而斯波同心眾,未來也可能會對標足利義滿的馬回眾,用來收攏各家精英,方便干涉各家內政。

如此一想,蒲生氏鄉便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該怎麼做了。

同心眾現在是斯波義銀的近衛,只需要忠心即可。但在未來,同心眾會是各家進獻質女,獲取主君信任的最佳渠道。

而斯波義銀也需要籠絡這些新進的同心眾姬武士,利用她們反過來影響各家的決策,讓各家更加緊密團結在自己身邊。

進入同心眾是義銀給各家的定心丸,是對各家的宣傳口,是向各家播撒忠心的種子。

例如蜷川親長,只要她一心一意跟著斯波義銀走,那麼未來的蜷川家便是斯波家的忠實走狗。

想明白這個道理,蒲生氏鄉還有什麼可說的。斯波義銀對她推心置腹,更是加以重用。

只要她搞好了同心眾,未來必然是斯波家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蒲生氏鄉伏地叩首,肅然道。

“請御臺所放心,我必將同心眾規劃有序,為您分憂解難。”

義銀點點頭,覺得脖子有些痠軟,疲乏道。

“我有些累了,若是沒事,你先退下吧。”

“嗨!”

蒲生氏鄉恭謹退出房間,拉上紙門。

義銀躺在被窩中,閉著眼睛。

足利義滿那套策略,古今中外並不少見。最有名的,就是成吉思汗建立的怯薛制度。

怯薛名為宿衛,其實是元初蒙古統治集團的核心,由貴族,大將的子嗣組成。

她們的統帥四怯薛,木華黎,赤老溫,博爾忽,博爾術,皆是成吉思汗的親信大將。

怯薛制度一方面以老帶新培養儲備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成吉思汗的親信嫡系。

這是一套培養貴族子嗣為親信,保證後備人才能力和忠誠的制度。

在關東之時,蒲生氏鄉選取蘿莉入同心眾,就有培養她們,幫斯波家將來穩固地方的打算。

斯波義銀不過是在此基礎上,擴大了選取姬武士的範圍,更適應他現在的地位。

蜷川親長油滑又如何?

未來,各種各樣的姬武士會不斷進來,同心眾內部的成分會越來越複雜。

義銀希望同心眾能如同怯薛制度一樣,成為自己人才和親信的培養皿。

蒲生氏鄉擔心以後進來的新人不單純,義銀卻不在乎,他的底氣就來自於同心眾的超高待遇和錦繡前途。

同心眾和御臺人編制一樣,日常吃白米飯,白蘿蔔,鹹魚乾的。

即便戰時待遇降級,但這些東西都摺合成了實物,隨時可以領取,等於多拿一份錢糧。

在關東,義銀要取消真田眾的御臺人編制,直接把真田信繁嚇得痛哭流涕,跪求饒命,連體面都顧不得了。

就因為這份錢糧太豐厚,一旦取消,她回去沒辦法和真田眾的姐妹們交代。

同理,同心眾也享受著這份御臺人待遇。況且,同心眾比起御臺人,還有一份額外的好處,那就是斯波忠基金。

御臺人隸屬關東侍所,不算斯波家臣,拿不到忠基金的年金。

但同心眾不一樣,她們是斯波義銀的近衛,當然算入斯波家臣編制,而且一定是第一批拿到年金的編制。

石田三成只要不是傻子,絕對會把同心眾列入第一批年金名單,優先享受年金待遇。

義銀派遣監督斯波忠基金的井伊直政,那是同心眾的二號人物。石田三成不給同心眾一點甜頭,是想給自己添堵嗎?

同心眾拿著兩份編制的錢糧,每年不算其他收入,就有超過十石糙米的純收益。

一個知行地百石的姬武士,勉強能算入中層武家,每年四公六民的收益也不過是四十石。全家老小為了吃飽飯,還得下地耕田。

一名同心眾每年年終獎就有十石以上的糙米,這是什麼待遇?同心眾集團還是主君親信的後備幹部培養基地,未來前途無量。

能進同心眾的姬武士,要麼是看好自己的未來,要麼是為了超高的待遇。這群人怎麼可能不積極向上,怎麼可能不忠心耿耿?

蒲生氏鄉的擔心,在義銀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老闆能打仗又肯砸錢,武家就是這世界上最好用的鷹犬。

這些骨子裡充滿著慕強情節的島國姬武士,是全世界最懂得當狗的一群人。服從強者,拿錢辦事。

義銀想著想著,頭腦漸漸昏沉,慢慢陷入夢中。

他知道,自己和足利義輝在另一個時間線的夢還沒做完,那個夢境一定會再次降臨。

傻x作者傻x夢,沒完沒了了。

之前夢到哪裡來著?好像是自己在江戶和誰啪啪啪,被趕來的足利義輝捉了男幹?

哎呀呀,影不影響夫妻感情?關東關西會不會因此分裂?唉,都怪我長得太帥,十八厘米太長,造孽呀。

義銀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晌,夢囈聲嘀咕。

“義輝,別打她,要打就打我吧。。”

———

幕府內部,勾心鬥角。

而在東福寺,淺井長政攜夫前來,織田信長熱情招待了自己的弟妹夫婦。

家宴上,織田信長對淺井長政保證,淺井家的付出必然會得到豐厚的回報。

她依照竹中重治的建言,承諾秋收之後會贈送一批糧食給予淺井家,並且暗示淺井長政。

她願意站在淺井家一邊,威懾北近江新三郡武家,全力支援淺井長政徵收兵糧役,真正掌控整個北近江。

看見織田信長力挺自己的妻子,市君馬上將之前對姐姐的不滿拋之腦後,感動得熱淚盈眶。

姐姐還是在乎我的,她怎麼可能真想要逼死我的妻子呢?

淺井長政當然不會和市君這個閨中公子一般單純,但織田信長開出的條件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原以為,織田信長會象徵性讓出南近江幾個村子,給淺井家一些甜頭。可織田信長的想法卻是另闢蹊徑,讓淺井長政更是心動。

南近江之地對於淺井家來說,確實是塊雞肋。南北近江武家積怨日久,雙方誰想撈過界統御對方,都是件難受的事。

可高島,犬上,愛知三郡不同,這三郡原本就是北近江之地,只是當初被六角定賴搶了過去。

淺井家現在名不副實得拿著三郡,卻無法從中得到利益,充實自己的實力,這是淺井長政最大的一塊心病。

淺井家臣團又不是做慈善的,看著新三郡武家吃香喝辣,自己辛辛苦苦為淺井家奉公,憑什麼?

三郡兵糧役一事不解決,淺井家在北近江的統治就別想穩固,永遠是坐在火山口,時刻可能爆發。

織田信長送糧只能救急,但她願意以織田家的武力為後盾,幫淺井長政震懾三郡,完成北近江內部的整合。

這麼一大塊胡蘿蔔吊在前面,淺井長政的臉色瞬間燦爛,與市君左右唱和,對織田信長恭維起來。

織田信長本就是個人來瘋,如今被弟妹夫婦捧上了天,頓時翹起尾巴,裝起了樣。

一場家宴,主客盡歡。

織田信長與市君正在相互打趣,說起幼時的糗事。淺井長政在旁一臉好奇,看著她們相互揭短。

此時,外間輕步走入一人,正是織田信長的小姓之首,極受寵愛的森蘭丸。

織田信長抬眼一瞅,森蘭丸湊近她的耳邊就要說話。

市君正是面紅耳赤,心情大好之時,看她們說起悄悄話,頓時不樂意,嚷嚷道。

“姐姐!你有什麼事要瞞著我與長政的?”

市君不管不顧撒起嬌,淺井長政卻要避嫌,免得讓織田信長難堪,輕聲呵斥道。

“不許胡鬧!”

市君撅著嘴不說話,瞄著森蘭丸。森蘭丸渾身一顫,不敢動,眼巴巴看向織田信長。

市君這位織田家的大公子出嫁之前,就是家中的混世魔王,仗著織田信長寵愛,一貫驕橫跋扈。

他的性子和織田信長相似,最是記仇。如今又嫁入了織田信長看重的淺井家,更加不好得罪。

森蘭丸雖然深受織田信長寵信,但也不想惡了這位市君大公子,只好可憐得望著主君。

織田信長見她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忍不住親暱得拍了拍她的臉蛋,看得市君吐舌表示噁心。

眾道是武家雅事,雖然市君這些男兒家不喜,但也阻止不了高階武家們愛好玩寵。

誰讓男人自古是依附著女人過活,看不慣又如何?只能是含著黃蓮陪著笑,苦中作樂。

織田信長笑道。

“說吧,不用遮遮掩掩,這裡又沒有外人。”

森蘭丸有些遲疑,她是瞭解一些內情的,這件事真不好在淺井夫婦面前提及,於是吞吞吐吐不敢說話。

織田信長還未說什麼,市君已經是橫眉豎眼,罵道。

“讓你說,你就說!”

他最是看不過這些賣雙頭龍的愛寵,姐姐都說是自家人了,這小白臉倒會擺譜!

森蘭丸苦笑說道。

“大殿讓我打聽的事,我查清楚了。御臺所確實是病了,就在回京都那天。”

織田信長還未說話,淺井長政已經失口出聲。

“御臺所病了?病得重嗎?”

市君一聽,原來是織田信長在探查斯波義銀的事,臉子頓時拉了下來。又看見淺井長政這麼關心,面色更加難看。

淺井長政也是關心則亂,剛才脫口而出,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她尷尬得笑了笑,對著織田信長解釋道。

“足利義昭殿下名分不足,這次幕府再立,將軍繼位的權力交接,少不了御臺所主持大局。

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這事情就麻煩了。”

織田信長點點頭,她沒有多想。畢竟斯波義銀身份不一樣,手持御劍金印,天下武家矚目,安危干係太大。

市君卻偷偷瞅了自家妻子一眼,撇了撇嘴,不爽之餘,暗罵一聲欲蓋彌彰。

只是織田信長的心思,市君非常清楚。他的心再大,兩次耳光下來,也該知道有些話要避諱。

特別是這次,織田信長真心誠意幫襯自家妻子。若是因為他爭風吃醋,導致兩人的關係破裂,他可是哭都哭不出來。

為了自己心愛的妻子,為了自己日後在淺井家的日子順心,市君硬是按著心中不滿,咬牙不說話。

淺井長政,為了你,我可是憋了一肚子氣。你以後要是敢對不起我,我就死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