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輝虎坐回主位,冷冷說道。

“我可以答應北條氏康的請求,但我有一個條件。”

長尾當長心中狂喜,她不知道上杉輝虎怎麼忽然改了主意?但只要上杉輝虎願意點頭,什麼條件都可以談。

她恭謹說道。

“殿下請說。”

上杉輝虎眼中散發著複雜的光,有哀傷,有憤怒,有不解,她緩緩說道。

“我要和北條氏康結為越相同盟,共同對抗武田家。”

長尾當長一愣,滿臉不可思議的重複道。

“對抗武田家?”

上杉輝虎點點頭,說道。

“不錯,共同對抗武田家,就是我的條件。北條氏康要是肯答應,我就願意與她結盟!”

長尾當長覺得難以理解,這算什麼條件?這簡直就是大禮包啊!

當初,川中島合戰打完,斯波義銀為上杉輝虎謀劃拉攏武田家,分裂今川武田北條三家聯盟。

越後國至今還在向北信濃的善光寺平商町輸送平價的糧食,布匹,食鹽,幫助武田家穩定內部供需,全力南下。

武田家南下駿河國,是一把插在北條家身後的匕首,讓北條氏康如芒在背,不得不分神西顧。

現在,上杉輝虎竟然要與北條家聯盟對付武田家?北條氏康怎麼可能不答應!

上杉輝虎自己親手拆掉了上杉武田兩家夾擊北條家的戰略優勢,轉而與北條家聯手,北條氏康做夢都能笑醒。

上杉輝虎看了眼一臉疑惑的長尾當長,斬釘截鐵說道。

“不必多問,讓由良成繁把話帶給北條氏康!”

———

關東局勢,因為色部長實的一句話,徹底改變了走向。

被北條氏康的低姿態打動,更憤怒於武田晴信惡行,上杉輝虎決心偏離斯波義銀為她規劃的路線。

關東攻略,徹底變了形。

北條氏康雖然不明白上杉輝虎為何要和武田晴信翻臉,但她絕不會錯失這個天賜良機。

毛利景廣逃離廄橋城,南下投奔北條家。佐野昌綱被北條家拋棄,惶惶不可終日。

隨著上杉北條兩家正式結約,越相同盟震驚了整個關八州。

一直在房總半島上堅持與北條家鬥爭的裡見家,第一時間與北條家達成了不平等的和睦條約,正式向北條家屈服。

而下野常陸兩國的武家們憤怒於上杉輝虎的背叛,抱團自保,成了孤立在關八州東面的東方之眾。

而遠在近幾的斯波義銀還不知道,他苦心為上杉輝虎謀劃的關東攻略,已經不可能再實現了。

被關八州武家排斥的上杉輝虎,再沒有統一關東的道義。

被系統任務裹挾的斯波義銀,為了保住自己的天仙顏值,又會如何處理一塌糊塗的關東局勢呢?

———

甲斐國,躑躅崎館。

已經出家的武田信玄一身素衣,望著前方在榻榻米上爬來爬去的小小身影,眼中閃爍著柔光。

與她對坐的武田信廉卻是目光復雜,望著那好奇探索世界的孩子,不知是喜是悲。

武田信玄笑呵呵指著女兒,說道。

“你看看她,不足一歲就和個小猴子似的,到處攀爬探險。

我不看著點,就怕她又要在哪裡摔著碰著了。”

武田信玄的語氣看似埋怨,卻透著絲絲炫耀的驕傲味道。

中古時代的孩子營養不足,遠不如後世發育得好。可她與斯波義銀的女兒,卻是聰慧靈動,身體壯實。

島國武家本就迷信血統一說,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女兒會打洞。

也許是斯波義銀來自男尊世界的基因,與這女尊世界姬武士體質的強強結合,導致他的孩子確實有些古怪的優勢。

而這一優勢,又恰恰符合武家深信不疑的血統論,成了斯波義銀血脈高貴不凡的佐證。

武田信玄笑得就像是成功偷到雞的狐狸精,武田信廉雖然此時憂心忡忡,但也不好反駁,輕賤尊貴者的血脈。

武田信玄生產之前,便開始隱於幕後,將家中權力逐步放手給武田信廉。

武田信廉原本是欣喜若狂,以為這是架空武田信玄,把持武田家權柄的良機。

可現實,往往沒那麼美好。

武田家的根基是貧瘠的甲斐國,甲斐眾又是彪悍的山民性子,難以約束。

對外,武田家的擴張因為甲斐國實力不足而舉步維艱,又被上杉,北條,德川等強大的武家大名團團包圍。

對內,甲斐眾,信濃眾,駿河眾之間矛盾重重,相互看不上眼。

當家方知柴米貴,武田信廉坐到了這個火山口上,才知道武田家督的位子沒有她想得那麼風光。

若是這個位子好做,武田信虎就不會被家臣團驅逐,武田信繁也不會對武田信玄心服口服。

武田信廉原有的一些野心妄念,被現實的冷水狠狠撲滅。

武田家可以沒有武田信廉,卻少不了武田信玄。武田信廉迅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越發欽佩自己的這位長姐。

這個爛攤子,也就武田信玄能玩得轉。換個人來,武田家非得被拆散了不可。

武田信廉此來,可不是為了看武田信玄舔犢情深,而是有要事稟告。

可她剛要開口,剛才在遠處的武田玲奈忽然轉頭爬了過來,兩隻手攙著武田信玄的胳臂,顫顫悠悠站了起來。

武田信玄怕她摔倒,小心翼翼扶著她。武田玲奈一邊使勁,一邊口齒不清的喊著。

“媽媽。。媽媽。。”

武田信玄一臉溺愛,心思全放在自己可愛的女兒身上,頓時把武田信廉晾在了一邊。

半晌,她驕傲得回頭,對武田信廉炫耀道。

“這孩子已經會叫人了,你說厲害不厲害?”

武田信廉尷尬一笑,點頭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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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厲害。。”

見武田信廉囧得不行,武田信玄展眉一笑,把女兒抱在懷中,輕輕搖晃,問道。

“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武田信廉說道。

“北信濃那邊,傳來了壞訊息。

往來善光寺平的商隊說起,直江津對善光寺平的平價貨政策,似乎在調整,貨物的價格據說要漲至少三成。

還有之前免費提供的粗鹽,聽說也要終止協議。因為原本是大御臺所定下了再延期一年讓利,現在差不多到時候了。

另外,透波忍在關東聽到一些不好的謠言,說是上杉家與北條家已經達成聯盟,可能對我武田家不利。”

武田信玄指了指旁邊案牘上的信件,說道。

“不是謠言,而是事實。

北條氏康給我來信了,說她如何如何不容易,越相同盟針對武田家之事並非她的本意,請我體諒。

上杉輝虎不好好得往關八州使勁,忽然調轉槍頭衝我來了,北條氏康也是摸不到頭腦,信中多有試探之意。

相模的獅子不願意錯過與上杉家和睦的機會,也不想過分得罪我,特地寫信過來說明,真是老奸巨猾。”

見武田信廉一臉擔憂,望著信件皺眉,武田信玄笑道。

“你也不必太擔心。

這一年功夫,我家休養生息,不動兵戈。駿河國的繁榮雖然不如以前,但鹽場,漁場的生產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有了駿河鹽場,上杉輝虎的鹽,我已經不稀罕了。

至於什麼越相同盟?那是她的一廂情願。

沒有了上杉家的掣肘,北條家一定會對房總半島擴張。北條氏康怎麼可能被上杉輝虎利用,來啃我武田家這塊硬骨頭?

今川氏真就在伊豆國,北條氏康如果殺回駿河國,這土地是北條家自己吞了?還是歸於今川家?

我武田家與德川家對立,手腳綁在東海道,北條家也沒了後顧之憂,可以安心向東發展。

北條氏康真願意被上杉輝虎裹挾?跳進這東海道的泥潭了?

她無非是敷衍而已。”

老辣的北條氏康不是北條氏政,沒那麼好利用。北條家透過越相同盟,已經成功離間了上杉家與關八州武家的關係。

上杉輝虎走了一步死棋,上杉家已經被關八州武家排斥,再難出現之前那種橫掃關八州的氣象。

一個眾叛親離的上杉輝虎,武田信玄並不害怕。她洋洋灑灑一番話,揮斥方遒,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但武田信廉卻是偷偷看了眼,在武田信玄懷中已然入睡的武田玲奈。

武田信玄分析得很對,很振奮人心。但她不著痕跡得規避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上杉輝虎為什麼會忽然翻臉?

上杉武田兩家夾擊北條家的策略,是在川中島合戰之後,雙方領教過對方實力之後,定下的強者之約。

這一策略,在武田攻略駿河,上杉南下關東之時,已經體現出了價值。

上杉家和武田家的戰略合作很成功,上杉輝虎為什麼要撕毀雙方的默契,轉而與在關八州有激烈矛盾的北條家合作?

武田信廉隱隱有個不好的預感,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武田玲奈的身世,可能已經傳出去了。

上杉輝虎愛慕斯波義銀,這件事不算什麼秘聞。她知道了武田玲奈的身世,和武田家翻臉,可以理解,也容易應付。

可若是讓斯波義銀得知當年的受辱慘事,留下了這麼一個孽障,武田家就真的麻煩了。

如今的斯波義銀,已經不是當年川中島合戰時候的斯波義銀。

戰信濃,平越中,下關東,八幡宮得御白旗,千里奔波回近幾,上洛平亂,天下敬仰。

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的大戰之後,斯波義銀的聲望已衝上雲霄。

關西人怎麼看待斯波義銀,武田信廉不知道。但在武田家,在關東武家心中,他就是天神下凡!

武田信玄濺汙了斯波義銀,盜取了斯波家的血脈,這件事非同小可。

武田信廉真怕有一天,武田家會因為這件事,惹來滅門之禍。

可看著武田信玄侃侃而談,轉移話題,揣著明白裝糊塗,武田信廉也沒膽子當面揭穿自己這位強悍的長姐。

———

將武田信廉打發走,把她的話堵在嗓子眼裡不敢說。武田信玄望著懷中沉睡的武田玲奈,臉上露出一絲母性的光華。

從生下武田玲奈的那一刻起,武田家的未來,就已經改變了。

武田信廉的擔心,在武田信玄看來,實在可笑。

雖然和斯波義銀只相處了短短几天,但在之後的歲月裡,武田信玄一直透過各種渠道,收集著斯波義銀的資訊。

最瞭解你的人,可能不是你的朋友,你的愛人,而是你的敵人。

武田信玄不想成為斯波義銀的敵人,但她已然失去了成為斯波義銀愛人的可能。

在鹽田城,她下令眾姬濺汙斯波義銀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愛他的資格。

但這並不妨礙,武田信玄去了解這個少年,這個讓她心動的男人。武田信玄甚至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斯波義銀的人。

武田信廉的想法是錯誤的,斯波義銀絕不會傷害武田玲奈的這個女兒,他活得就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的仁慈,他的義理,他的矛盾,他的糾結,一次次證明了,他對武家社會冷酷功利的厭惡。

父女親情是天性使然,武田信玄望著懷中的孩子,堅信斯波義銀一定會很愛這個女兒。

即便深恨自己這個羞辱了他的壞女人,但對於自己的女兒,斯波義銀一定會深深愛著她。

斯波家破人亡,斯波義銀瞭然一身,獨自活在動盪的亂世中。從斯波義銀的情報中,武田信玄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孤獨感。

也許是因為家破人亡,也許是出於其他原因,斯波義銀就不像是一個正常的武家,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理想主義者。

一個孤獨的,感情豐富的人,他會傷害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嗎?他會斬斷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羈絆嗎?

不會的,武田家的危險可以來自於任何人,但絕不會源於斯波義銀。

武田信玄望著遠方,目光中充滿了勝利者的驕傲。

即便高貴如將軍,都沒能得到他,也沒能留下一兒半女。是自己贏了,自己贏了所有人。

上杉輝虎的反目成仇,哼,不過是敗犬的哀鳴而已。

武田信玄心中已經明瞭,武田家的未來,要麼是自己殺出重圍,奪取這天下。要麼就是。。你。。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