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想了想,繼續說道。

“另外,我也會寫信給興福寺長覺座主,請她出面和天台宗的覺恕上人轉達我的關切。

一向宗在攝津護法,是為所有信徒護法之大義。比叡山延歷寺不幫忙護法倒也罷了,平白汙人清譽總不是個好事,影響宗派團結。”

雖然決定插手,但義銀並不想由自己出面,還是要低調。

織田信長那邊,他是沒什麼辦法阻擾。但對千瘡百孔的幕府,卻可以埋點雷。

畠山高政剛才在斯波家的幫助下,榮登幕府管領之位。背靠幕府地方實力派,得到義銀暗示的她,必然會賣力得在幕府中刷存在感。

足利義昭的面子?那必然是不用給的。幕府將軍和幕府管領日常撕b,幕府各家早習慣了。

只要卡住了足利義昭,織田家在攝津國的行動就會受限,就可以鉗制織田信長對攝津武家的滲透。

初來乍到的織田信長,要是找不到當地帶路黨,就沒多大威脅。

至於天台宗那邊,義銀就更理直氣壯了。

一向宗在攝津國阻擊南蠻教,是為佛教護法的絕對正確,沒有任何宗派可以反駁這件事的正義性。

京都出現南蠻傳教士從事地下傳教,天台宗,臨濟宗,日蓮宗等等各派都當了縮頭烏龜,不願意得罪幕府和織田家。

一向宗頭鐵不怕事,出面幫大家解決麻煩,天台宗卻趁機向新將軍示好,把一向宗賣了個底朝天。

天台宗被天下各派尊為佛教諸派之首,關鍵時刻卻把一向宗丟出來背黑鍋,算什麼意思?

若是義銀不出面,各派也就是背後啐一聲無恥,還真不能拿比叡山上的覺恕上人咋樣。可偏偏義銀就較真了,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天台宗這些年做了多少得罪同行的事,只是山法師人多勢眾,大家無奈忍耐而已。

真有斯波義銀這等不怕天台宗的大佬出面,輿情滔滔之下引領眾怒,覺恕上人也得仔細掂量掂量。

更何況義銀現在是透過高野山認證的中尼正,本願寺顯如找他抱不平,興福寺長覺幫他轉達意見。

這件事等同於石山和高野山一起背書,覺恕上人想要矇混過關都難,必須給出一個堅定的表態。

南蠻教的擴張,侵犯了所有佛教宗派的利益。一向宗在前面抗雷,天台宗作為老大就算不幫忙,也不好在背後捅刀子啊。

這太過分了!

覺恕上人扛不住這個壓力,比叡山延歷寺的教團也不會允許她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犯糊塗。

可以想象,京都諸派的態度會轉向強硬,對幕府在攝津攻略中的行為更加敏感,絕不會在與南蠻教相關事件中再退縮。

內有畠山高政制衡,外有覺恕上人監督,足利義昭就不敢在南蠻教的問題上踏錯一步。

就這,還不算完,義銀又說。

“我會親自去一次堺港,對高田陽乃有所交代。

斯波新選組駐紮堺港,是斯波家為幕府承擔的責任,讓她多用點心思。

斯波家不會允許任何勢力在堺港鬧出事端,擾亂了幕府治下團結和諧的大好局面。

堺會合眾納屋十人眾能管理好堺港,斯波家便不插手。

若是她們軟弱無能,管不了事,讓奸人陰謀得逞。斯波新選組作為幕府在堺港的駐軍代表,絕不會袖手旁觀。

只是,我也不願意事情走到這一步。真要讓斯波新選組出面,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很可能要影響北陸道商路的長期利益。

所以我會秘密前往堺港,與高田陽乃私下交代此事,還請顯如上人見諒。”

義銀面帶歉意,看向本願寺顯如。本願寺顯如臉上早已笑靨如花,見諒?見什麼諒?斯波義銀做人就是上道!夠意思!

顯如上人對義銀的三道措施,非常滿意。

攝津攻略還是八字沒一撇的事,顯如上人是因為剛才得罪了幕府和織田家,自己心裡發怵,唯恐攝津攻略會摟草打兔子。

義銀防範於未然的三道措施,從幕府,宗派,堺港三方面,都做了保險。從現今的情況看,已經足夠讓一向宗感到安心。

他甚至還玩了點小手段,把自己即將前往堺港看望高田姐妹的事,嫁接到為一向宗辦事上。

有了這層關係,他之後的堺港旅途必然會受到一向宗的嚴密保護,三好家更不敢輕舉妄動。

義銀對三好義繼遞出的橄欖枝沒有興趣,三好家已經開始加速衰落了。

攝津國肯定是保不住,堺港也註定沒了。但幕府和織田家暫時還沒有跨海作戰的能力,三好家退守四國島,應該還能苟延殘喘一陣。

義銀並不想和三好義繼鬧掰,畢竟瀨戶內海的貿易線還在安宅水軍的攻擊範圍內,撕破了臉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但三好家的頹勢已經止不住了,未來完犢子是大機率的事件。

更何況,足利義輝之死是雙方繞不過去的死結,就沒必要加深合作了。只是為了北陸道商路的好處,雙方忍著噁心暫時配合。

至於更進一步?還是算了吧。

———

堺港街町巷尾,兩個異域風情的美貌女子正在低聲嘀咕。

周遭路過的島國人紛紛朝這邊投來別樣的目光,她們卻沉寂在自己的外語對話中,渾然不在意。

麗璐,阿歌特急躁的說道。

“怎麼還不來,不是說那位大人物今天會從這裡經過嗎?”

克莉絲汀娜,埃涅科瞅了她一眼,嘆道。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親愛的船長。

我們現在所在的街道,並不是堺港對我們這些所謂南蠻人開放的區域,你這是在玩火。

我們應該迅速回到港口區,如果被這個島國的姬武士抓到,你會被拋開肚子。嗯,切腹。”

麗璐聳聳肩,說道。

“壞心眼的克莉絲汀娜,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切腹。那是屬於姬武士的死亡方式,我可沒資格消受。”

克莉絲汀娜撇撇嘴,說道。

“好吧,那我換一種說法,你會被砍掉腦袋。”

麗璐不耐煩得來回張望,說道。

“是是是,我們會被砍頭。

怎麼還不來呢?難道是港口那個混蛋騙我?

可惡,整整五個金幣換來的訊息。我發誓,如果今天等不到人,我一定回去給那傢伙好看!”

克莉絲汀娜嘆道。

“麗璐,說真的,我覺得我們應該立即離開這裡,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的訊息很有問題,你甚至連什麼樣的大人物會來都沒搞清楚,就敢來冒險,這是在找死。

我們應該找高田陽乃大人談一談,你要知道,這島國上的貴族並不都像高田陽乃大人那麼好說話。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大人物真的來了,你也真的攔住了她。你怎麼保證她會幫你,而不是選擇砍了你的頭。

你這是在拿我們的生命看玩笑,麗璐。

我覺得你現在很不理智,我覺得我需要慎重考慮,是否要換一個新的船長了。”

麗璐攤攤手,說道。

“好了,我美麗又迷人的副官小姐,請按下你那另謀高就的可怕想法。你要知道,我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是為了拯救你的同胞。

我一個荷蘭人,為了你的同胞,一個英國人,身陷險境。

你就沒有一點點的感動嗎?冷血的英國小姐。”

克莉絲汀娜翻了個白眼,說道。

“得了吧,貪婪的荷蘭船長。坦白承認吧,你只是為了她的錢,她的貨。”

麗璐毫不在意同伴無情的揭穿,笑道。

“好吧,這也是一部分原因,但荷蘭人和英國人的友誼,萬歲。”

見她利慾薰心的模樣,克莉絲汀娜深深嘆了口氣,說道。

“麗璐,你要明白,荷蘭和英國現在的關係好,只是因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太強大了。

未來某天,我是說如果有一天,英國和荷蘭聯手打破了賴比瑞亞半島人在海上的壟斷地位,我們兩國的關係就完了。

荷蘭會怎麼做,我不知道。但以我對我國那些大人物的瞭解,她們一定會對荷蘭毫不猶豫的下手。”

麗璐無所謂的笑道。

“天真的克莉絲汀娜,未來?你和我談未來?

未來我們都會死,老死在病床上,喊著曾經愛過又不曾得到過的男人的名字,在悔恨中死去。

現實一點,讓我們看看眼前,看看現在。

你的同胞被困在這個遠東的島國,被一群宗教瘋子威脅改宗,她需要我們的幫助。

只要我們願意施以援手,她船上所有的貨物就都是我們的了,那可是整整一船來自美洲的上等貨!

聽著,克莉絲汀娜,我必須得試試,我不能讓那五個金幣白花。”

克莉絲汀娜不禁呻吟道。

“該死的財迷麗璐,我真是瘋了才會選擇和你出海,我會因為你的愚蠢被砍掉腦袋!

我詛咒那個拿了你五個金幣就胡言亂語的小混蛋,我敢發誓,她肯定是信口胡說的!

你現在回去,一定能看到她在享受用你金幣換來的美酒和男人,並且已經把最後一個銅板輸在了賭桌上,我敢向你保證!”

麗璐見自己的副官已經近乎要爆發,嚇得舉起自己的雙手,慌忙說道。

“好吧,克莉絲汀娜,我聽你的,就再等五分鐘。

如果還沒有收穫,我就回去扒了那個混蛋的皮,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就五分鐘!

求求你了。”

看著麗璐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懇求樣,克莉絲汀娜無奈道。

“就五分鐘!你說的!我的懷錶很準!”

麗璐訕訕一笑,還想拖延點時間。忽然,她的眼睛一亮,指著前方緩緩駛來的一輛牛車,說道。

“快看!那車!

牛車,是這個島上貴族才有的奢侈品,這裡面一定坐著那個大人物!”

克莉絲汀娜眯著眼,注意到牛車周圍緊張戒備的數十名姬武士,目中透出迷茫。

她敢確定,碼頭上的那個混蛋的確是在忽悠麗璐,那傢伙在堺港根本沒有什麼渠道獲取情報。

但眼前的牛車怎麼解釋?數十名英武強悍的姬武士又怎麼解釋?

難道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

牛車內,義銀與高田陽乃對坐,笑道。

“我們君臣,貌似從未在這種場合下單獨呆過吧?”

高田陽乃捂嘴輕笑道。

“主君是天上的雄鷹,從來都是騎馬出行,牛車這種多用於高門深閨的用具,的確沒見您怎麼坐過。”

義銀拍拍一角,笑道。

“這次來堺港,就低調些吧。

雖然有顯如上人的保證,一向宗積極保駕護航,但三好家那邊,能不刺激就不刺激了。

這裡畢竟是三好家的地界,三好義繼的會見邀請被我拒絕了,還是不要太招搖。”

高田陽乃撇嘴道。

“即便讓關所的三好康長知道又如何?她難道有膽子對你不利?

三好家對您可是畏懼如虎,您太過多慮了。”

義銀笑笑。

“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了,難得有這樣機會和你相處,也算一件美事。”

高田陽乃愣了一下,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自從兩人在京都有了肌膚之親,主君對自己的態度,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高田陽乃心中美滋滋,忽然想起主君答應過的斯波忠基金注入資金,算是自己的斯波料所,眼神閃爍,說道。

“主君,石田姬的差事辦的不錯,斯波忠基金已經開始運營,第一期注入的資金就超過十萬貫。”

義銀意外道。

“一個多月就注入了十萬貫?陽乃,你可真有本事。”

見高田陽乃一副扭捏模樣,義銀忽然反應過來,這小妮子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嘴上說的是斯波忠基金,心裡想的卻是斯波料所。

義銀無奈一笑,斯波料所。。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他嘆道。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斯波忠基金就算是你與雪乃的斯波料所,我心裡有數。

但是,我現在不能交給你,未來。。嗯。。未來你就知道了。”

義銀決心把斯波忠基金在適當的時候,交給高田一系的子嗣看護管理,也就是自己和陽乃雪乃的子孫。

但這時候,斯波料所的真正含義只有義銀和明智光秀知道,他真不方便說的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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