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旗之下,甲斐君小小的身軀熱血賁張,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橫著長槍,策馬奔騰在所有人的前面。

在他身後,是馬踏大地的澎湃,像是鼓聲一般刺激他的內心,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我屬於這裡!

與第一次上陣明顯手足無措的繁君不同,甲斐君似乎天生就屬於戰場,他敏銳的戰場觸覺比之沙場老兵也不遜色。

當他果斷髮出命令,讓所有騎兵不惜一切代價向自己靠攏的時候,他似乎握住戰場的命脈,覺得自己就是戰場的主宰!

甲斐君選擇向北突圍,他不知道身後有多少騎兵順利脫出,但好不容易跑起來的騎兵,就不可能再停下來等待。

就像小場最恐懼的那樣,甲斐君帶領騎兵從北面轉西,繞過觀音寺的圍牆,消失在戰場上,而消失的騎兵將是戰場上最可怕的存在。

小場不顧一切下令道。

“所有人向我靠攏!快!”

這時候,她已經不顧上追殺什麼落單的騎兵,散亂的農婦,她只想把隊伍集結起來,提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就會鑽出來的騎兵群。

小場的身後就是觀音寺,小小的院子雖然破落,卻是附近唯一成規模的障礙,是步兵唯一的依靠。

從溪邊到觀音寺,在這大約五百平米的距離之內,男子軍的騎兵,佐竹軍的備隊,附近村裡的農婦糾結在一起,難捨難分。

小場雖然竭力招呼佐竹軍收縮防線,退守觀音寺,但已經是來不及了。

甲斐君帶著騎兵繞過觀音寺,從西南的黑暗中一躍而出,朝著佐竹軍身後背刺。

“開弓!目標前方五十步!自由拋射!射!”

上百騎脫出圍困的騎馬武士,熟練得從馬側弓囊箭囊取出弓矢,搭弓上箭,向前方拋射。

男子軍中皆是弓馬嫻熟的武家丈夫與姬武士護衛,這些人雖然是戰場新丁,但武藝是沒問題的。

甲斐君刻意繞開混亂的東側,儘可能不讓箭雨傷到落單的戰友,選擇從西南突入。

箭雨不管是落在佐竹軍,還是村婦頭上,他都不在乎,作為一名初登戰場的主將,他冷漠到無情,冷靜到可怕。

不等一輪箭雨覆蓋,甲斐君又大喊道。

“再射!”

所有騎兵聽從指揮取箭再射,又是一輪箭雨覆蓋。

五十步的距離在全速賓士的戰馬面前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戰場近在咫尺,被箭雨覆蓋兩輪的前方已經淪為人間地獄。

甲斐君放下弓,拿起槍,大喊道。

“衝陣!”

背靠觀音寺的小場,絕望得看見騎兵從西南突入,將戰場直接衝成兩段,被箭雨覆蓋的佐竹軍亂成一團,在馬蹄下哭爹喊孃的潰散。

甲斐君自西南入戰場,從東北殺出,他把更多的騎兵帶出了陣,男子軍士氣大振。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繞遠路,而是徑直跑出一個小圈回頭,帶著大隊騎兵從東側再度踏陣,目標直指佐竹軍的中樞,小場的陣旗。

小場冷靜得下令道。

“退守寺院!我們的援軍很快就要到了!堅持住!”

這座小小的觀音寺乃是傳統佛教山門,佛堂坐東向西,所謂西迎佛法,西去涅般。

大門朝西,後院小門朝東,小場帶左右旗本衝入身後的寺院後門,依靠低矮的院牆,負隅頑抗。

她已經派了兩波使番前去佐竹義重本陣彙報,本陣那邊必然有所反應,一定會派兵前來支援。

八百步兵被兩百騎兵突襲,打成現在這個慘狀,並不算難看,只要拖住騎兵,守到援軍抵達,小場就是有功無過。

見佐竹軍主將帶著幾十近衛親隨縮排觀音寺,甲斐君帶頭開始大喊大叫。

“佐竹主將跑了!跑了!”

他身後騎兵紛紛嚷嚷起來,佐竹軍還在抵抗的軍勢回頭看不到主將陣旗,頓時軍心大亂。

甲斐君隨便帶騎兵一衝,佐竹軍紛紛潰逃,他回頭朝繁君喊道。

“父親!你帶兵剿滅這些步卒!我去把那個佐竹主將幹掉!”

說完,甲斐君帶著十幾騎直接衝向觀音寺,繁君都來不及攔他。

寺院的矮牆根本攔不住騎兵,甲斐君策馬一躍,竟然直接翻過圍牆,撞飛一名佐竹家的旗本。

一眾騎兵紛紛飛躍矮牆,跟隨甲斐君下馬,與抵抗的佐竹軍殺成一團。

退守佛堂的小場也被激起兇性,親自抵著門檻,大喊道。

“來將通名!我的刀下不殺無名之輩!”

甲斐君振臂一呼。

“聖人恩澤關八州,向聖人揮刀的逆賊焉敢囂張!汝等不義非人所為,我不屑與汝廢話,拿命來!

男子軍諸君諸姬,讓我看看關東武士為了忠義,不惜生命的節操吧!殺啊!”

男子軍聞言士氣沖天,大喊聖人之名,拼命衝前殺敵。

佐竹軍被當頭棒喝,士氣低迷,一退再退,小場已經控制不住場面。

小場氣得哇哇大叫,挺槍上前刺向甲斐君,甲斐君一個漂亮的槍花打圈,撥開小場的槍尖,一槍刺穿小場的肩甲縫隙,直入胛骨。

小場哀嚎一聲,捨棄長槍後退,帶出槍頭的血霧,反手就要拔刀抵抗。

甲斐君人小體弱,才不願與這莽婦比拼力氣,他得勢不饒人,藉著小小身軀靈活,抱槍追刺,連人帶槍一起扎進小場懷中。

好巧不巧,小場被刺穿胸膛肺葉,宛如之前的谷田一般窒息咳血,真正是報應不爽。

但她卻沒有谷田好運,能夠留個全屍,甲斐君果斷拔刀上前,砍下她的首級,高舉過頂。

“忤逆聖人之徒被我甲斐君討取!”

周遭佐竹軍見小場被梟首,士氣盡洩,紛紛奪路而逃,被追上來的男子軍一一砍翻。

甲斐君攔將小場的首級頂在槍頭,策馬出院,大喊大叫。

佐竹軍見主將戰死,最後一口心氣洩去,紛紛轉身逃跑,戰場大局底定。

甲斐君與繁君重聚,甲斐君興奮道。

“父親大人!我做到了!”

繁君神色複雜看向兒子,點頭道。

“做得好,你比我強。”

甲斐君搖搖頭,說道。

“父親大人,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給我留十五六騎精銳,您速速帶兵前往河堤,把佐竹軍掘堤的人手驅散掉。”

繁君一愣。

“你離隊要做什麼?”

甲斐君指了指外圍正在歡呼的農婦,低聲說道。

“佐竹軍勢大,必然會出兵來援,妄圖剿滅我們這些夜半出城的孤軍。

這些農婦幫不了我們,佐竹軍今夜必然會將附近幾村全部屠滅。

您趕緊去河堤,驅散掘堤的佐竹軍,完成我們今夜的任務之後,立即帶騎兵迴轉小金城。

我守在北邊道路伏擊,來援之敵急於抓住您的尾巴,必然衝動急行,缺乏警惕,我來打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被我伏擊之後,追兵一定會小心謹慎,追擊速度大不如前,我們也好安全回返小金城。”

繁君聽得心中敬佩,拉著兒子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感慨自己怎麼可能生出這樣厲害的孩兒。

父子倆匆匆分開,繁君照著甲斐君的意思,驅散了河岸的佐竹軍,然後馬不停蹄往回趕。

路上,他似乎聽到山野中有敵軍被伏擊的驚叫聲,強忍著心中回去尋找甲斐君的念頭,選擇相信兒子的判斷,輕騎速速回城。

小金城內,蒲生氏鄉,小田氏治,妙印僧都沒有休息,坐在一處等候夜襲的結果。

繁君回城之後,在三人面前陳述整個夜襲過程,毫不避諱自己的稚嫩與愚蠢,這反而更顯得甲斐君天資聰穎,天縱奇才。

蒲生氏鄉與小田氏治聽得嘖嘖稱奇,妙印僧更是開口感嘆。

“可憐我孫是個男兒,如果是女子的話,定能成為振興由良家,讓其聞名天下的大人物。”

蒲生氏鄉笑道。

“誰說男子不如女,聖人若是知道義子今夜所作所為,必然大喜過望,讚賞不已。”

說話間,外面又傳來訊息,甲斐君安全入城了。

小田氏治拍手道。

“不如我等一起去迎接我們東國的英雄,無雙之男兒。”

蒲生氏鄉大笑鼓掌應道。

“善。”

妙印僧與繁君父女兩人對視一眼,目中皆是得意,家中驚見麒麟兒,真乃祖宗保佑,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