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1章為了玲奈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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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玄摸著玲奈的頭髮,輕聲問道。
“母親既然回來了,能否在甲斐國再多住些日子?”
武田信虎目光一閃。
“你現在不是做的很好嗎?何須我回來指手畫腳,多嘴多舌?”
武田信玄無奈一笑。
“母親是旁觀者清,應該比我更明白武田家現在的窘迫吧?
玲奈受聖人恩寵,武田家看似外患消除,家業穩固,但內部的暗潮卻從來沒有停歇過。
甲斐眾以小吞大,欺凌信濃眾與駿河眾過甚,家中的矛盾越來越激烈,我也只是勉強維持平衡。
駿河國我已經決心放手,交給聖人處理。所以我可以對駿河眾下狠手,無所顧忌得屠戮不利於武田家的駿河姬武士,一絕後患。
但甲斐眾與信濃眾的矛盾,我卻是沒有辦法快刀斬亂麻。
我雖然用分化瓦解的手段,對信濃國人各個擊破,但信濃國比甲斐國大了太多,當年的征服只能用懷柔,信濃眾的獨立性還是太強。
木曾,諏訪,保科,真田這些信濃各地武家領袖,她們畏懼的是我的陰狠手段,並非真心臣服於武田家。
另外,甲斐國中也不太平。
穴山信君與德川家康勾結,在駿河國走私牟利。小山田信茂拿了北條家太多好處,歷來親近北條,甚至被北條家列入兵役帳。
譜代家臣自詡功高,從來看不起信濃國人,對信濃地方武家竭力打壓剝削。
就連一門眾。。自從信繁死後,信廉上位,他這腦子就越來越糊塗,她真以為自己有能耐嗎?
我幾次明裡暗裡敲打她,總算是讓她清醒了一點。但她竟然會替穴山信君說話,幫德川家康走私,真是愚蠢到讓我無語。
我武田信玄看似名聲在外,但事實上,上杉北條織田甚至是德川,這些周邊大大名並不擔心我。
她們都知道,我武田家內部就是一攤爛泥,扶不上牆。
若不是聖人慈悲,庇護我武田家,一旦到了群雌亂戰,爭奪天下之際,我武田家必然是第一個倒下的倒黴蛋。
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我武田家的內部就是諸強藩之中最脆弱最矛盾的,處處都是漏洞,焉能不敗。”
武田信虎沉默聽著女兒直言不諱,袒露心聲,對於武田家的隱患,武田信虎自然是清清楚楚,她這位曾經的家督也是吃夠了苦頭。
甲斐眾的短視貪婪,內部不和,信濃眾的勉強服從,暗藏私心,遲早有一天會把武田家拉扯到四分五裂。
武家不可能代代都出英主,像武田信玄這樣厲害的家督,是百年難得一見,難道還指望量產不成?
現在的武田家就是被武田信玄這頭母虎鎮著,但這頭老虎終究是要老的,要死的,她又能坐鎮多少年呢?
等她一死,被她以個人能力壓下來的所有矛盾一一爆發,武田家的樂子可就大了。
武田信虎沉聲道。
“所以你要跳出這個死局,去常陸國開拓新領?”
武田信玄苦笑道。
“山裡人窮怕了,不論我如何調教甲斐眾,她們永遠是急功近利,只能看到眼前的蠅頭小利,恨不得把一切都搬回山裡埋頭享受。
甲斐信濃兩國石高也有六十萬,但山溝溝裡的絕望,支撐不起武田家的未來,我們必須走出去。
常陸國有平原良田,有湖泊良港,有充足的人口,還有漫長的海岸線。
最重要的是,根據武家義理促進會的利根川中下游改道計劃,常陸國將是利根川改道之後的最終出口,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在武藏國氾濫成災的水患,將被徹底根除!利根川多餘的水量將經過下總常陸兩國出海,成為灌溉下總檯地,常陸臺地的無窮源泉!
武藏,下總,常陸三國將成為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的最大受益者,三國總計石高很可能會超過兩百萬石!”
武田信虎聽得倒吸冷氣,她久居京都,雖然對利根川中下游改道的水利工程略有耳聞,但卻遠不如武田信玄研究得深。
上杉謙信手裡握著佐野領這個下野門戶,眼睛盯著下野國。
北條氏政心裡期盼著拿下房總半島的安防國與上總國,完成從北條二代目至今未完成的征伐大業。
但武田信玄與她們兩個眼光不同,遠在甲斐國的武田信玄跳出了關八州的傳統圈子,以旁觀者的眼光發現了常陸國深厚的發展潛力。
天下六十六國,總石高也就二千萬。武藏,下總,常陸三國因為利根川中下游改道,竟然能夠達到天下十分之一的石高,簡直離譜!
下總暫且不提,武藏常陸兩國可都是沃土千里的大平原,一旦解決了水利灌溉問題,這裡的稻米產量可不是蹭蹭往上衝嘛。
別看島國武家亂世亂戰打得眼花繚亂,軍事似乎佔了最大的吸引力。但歸根結底,農業社會看的是糧食,而具體到島國,就是稻米。
一切軍事行動的根本,就是看武家大名能夠從土地資源中搞出多少大米,用於軍事行動。
有足夠的大米就可以調動足夠的人力,收買敵人的部下,堅持更長時間的對峙,比敵人擁有更多的大米儲備,就是戰則必勝的信心。
大米來源於稻,種稻最要緊的就是水源。常陸臺地多平原,再加上充沛的水力資源,這是何等誘人的富庶領國。
對於武田家而言,更有意思的一點在於,沒人有資格和武田信玄搶這塊沃土的名分。
佐竹武田兩家皆出自源義光一脈,常陸守護佐竹家不義,同宗的武田家取而代之,符合武家傳統。
義銀點頭答應了這件事之後,武田信玄已經拿到了統治常陸國的法理依據。
從實力上來說,關東侍所三強藩並立,北條家盯著房總半島,上杉家志在下野國,其他有力武家沒底氣沒本事和武田家爭奪常陸國。
即便最終論功行賞,武田家拿不到整個常陸國,要分些邊邊角角給參戰的有力武家雨露均霑。
但只要武田信玄能夠牢牢抓住常陸守護這一名分,能夠佔據佐竹家實控的北常陸七郡,就足夠拿捏常陸國地方武家,統治當地。
武田信玄肅然道。
“常陸征伐干係武田家未來,我將抽調自己的旗本眾,直臣團去征服管理常陸國,至於信濃眾與甲斐眾,我不準備讓她們多插手。”
武田信虎瞅了女兒一眼,說道。
“你這樣做,可是要吃獨食,會得罪很多鄉里鄉親的。”
武田信玄笑道。
“所以我才需要母親替我坐鎮甲斐國,壓著這些家中的鬼魅魍魎不敢妄動。
您兇名在外,殺人不眨眼,有您在甲信山地看著,我才能安心待在常陸國,不用擔憂後方不穩。”
武田信虎嗤笑道。
“老朽已經年過七十,早年的火氣早已散盡,這些年吃齋唸佛,修行日深,你竟然慫恿我再起殺心?壞我修行,不為人女也。”
武田信玄抱起女兒,母女兩人一起朝著武田信虎鞠躬,說道。
“當年我被家臣團脅迫,無奈驅逐了母親,至今還在受到鉗制,束手束腳,有苦難言。
自從生下玲奈之後,我總是在做噩夢,夢見玲奈被家臣團用刀子逼著,將我驅逐,走上我的老路。
母親,我要留給玲奈一個乾乾淨淨的武田家,請您幫我!我懇請您,為了玲奈,幫幫我!”
玲奈在武田信玄懷中,眼珠子不解得看看母親,又看看祖母。
都說隔代親,武田信虎對武田信玄能狠下心腸,可是對上玲奈清澈無邪的雙眸,心如鋼鐵也得化作繞指柔。
武田信虎伸手摸了摸玲奈的小臉蛋,搖頭嘆道。
“罷了罷了,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為了我的小玲奈,再舉屠刀又何妨。
只要你信得過我,肯放權給我,我便化身怒目金剛,替你看著這片甲信山地的刁民逆臣,誰敢壞我家玲奈的好事,我便宰了誰!”
武田信玄笑道。
“我自是相信母親的,甲斐信濃之軍政財權,您儘可專斷獨行,我不過問。
您坐鎮甲信,我坐鎮常陸,一起為玲奈拼出一個平平安安的未來,讓她可以一生無憂無慮。”
武田信虎點點頭,問道。
“那麼玲奈呢?她是留在甲信,還是去常陸?”
武田信虎這話有隱意。
甲信與常陸距離很遠,隔著山川,以及別人家的領地,武田家不可能兩手抓兩手硬,日後必然要選擇其一作為核心領地培養班底?
武田信玄到底是想利用常陸的資源壓制甲信武家,還是想徹底拋棄甲信,在常陸重起爐灶?
這一點,一定要明確。
而玲奈人在哪裡,哪裡就是武田家的未來。
因為隨著武田義信的長大成人,她的班底必然是武田家日後倚重的姬武士團,這些人來自哪裡,哪裡就是武田家的核心領地。
對於母親的問題,武田信玄微微一笑,指了指身邊不語的高坂昌信,說道。
“玲奈不在甲信,也不在常陸,而在斯波同心眾。
聖人說了,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是玲奈的老師,讓玲奈在我這裡休假結束之後,回去同心眾學習。
高坂昌信一直在擔當玲奈的直臣,替我照顧她在中樞的生活,她也是武田家未來的家宰,輔佐玲奈執政。”
武田信虎愕然。
同心眾集團是斯波家實質上的中樞,由斯波義銀直接領導。
特別是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為首的同心秘書處,更是把持斯波中央的權力機構,眾人矚目。
武田義信是斯波義銀長女,又由同心眾領袖教育長大,那麼她未來很可能成為同心眾的利益代表,也就是斯波中央集團的權力人物。
武田信虎有些迷茫,看向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搖頭道。
“母親大人你別看我,我也搞不懂我們這位聖人在想什麼。
玲奈因為我的關係,政治上先天不足,當不了天下之主,但聖人卻要讓她進中樞培養,我也很納悶呀。”
武田信虎摸了摸下巴,嘆道。
“聖人目光千里,我是看不透了,但我相信他對玲奈的感情,他不會害了玲奈,我們遵從便是。”
武田信玄看一眼母親,她心裡其實有些想法,但不方便說出來。
因為武田義信是武田信玄強行斯波義銀得到的種子,所以註定武田義信負有原罪,當不了斯波天下的最高統治者。
但斯波義銀執意讓沒有繼承權的武田義信進入中樞,甚至可能在未來掌控同心眾,同心秘書處,這一政治舉動就耐人尋味了。
武田信玄與斯波義銀有默契,有配合,她隱約已經猜到了一些。
斯波義銀不希望未來的斯波將軍一家獨大,因為一家獨大就意味著某家神裔為保證自己一系的繼承權,可能會把競爭對手全部掐死。
手足相殘,姐妹鬩牆之事,將無可避免。
就斯波義銀那個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軟性子,他怎麼捨得自己的後裔相互攻奸,血流成河。
所以,斯波義銀心中的斯波政權,第一要務必然是要維護神裔集團的團結,他極有可能選擇分權。
對於武田信玄而言,這一點尤其重要。她當年在鹽田城強行斯波義銀有多爽,子孫後代揹負的原罪就有多深。
如果斯波天下是由天下之主一言九鼎,那麼武田神裔一系隨時可能會因為起源罪惡,被優先弄死。
武田義信這個沒有繼承權的汙穢子嗣進入中樞,代表斯波義銀已經開始考慮神裔家族未來的佈局。
為了保護武田義信,斯波義銀必然會給予一定的權力,確保武田義信擁有足夠的政治價值,免於災厄。
對此,武田信玄當然是喜聞樂見,積極配合,但這些事就不需要和母親明說了。
武田信虎能自己領會最好,不能領會也無所謂,這是屬於斯波義銀與武田信玄的政治默契,少一個人知道,多一分安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