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1章麻煩的糧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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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關東的義銀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明智光秀當作胡蘿蔔用,再次把細川藤孝撩進了坑裡。
隨著伊勢國輕易被平定,攝津三守護地位不穩。織田信長的步步緊逼,終於讓足利義昭感到壓力,也讓他做出了最愚蠢的選擇。
足利義昭竟然想要透過拉攏蜷川親長與三淵藤英,撬義銀的牆角,將她們身後的幕臣集團與地方實力派挖過來。
而狡猾的明智光秀繼續扮演著兩面逢源的角色,琢磨怎麼在足利織田兩家的鬥爭中添點料。
———
春耕之後,農閒之時,正是用兵的最佳時機,但關八州之地卻迎來了難得的太平。
在斯波義銀的大義壓制之下,關八州大名皆按耐住征戰之心,不敢妄動。
雖然少不了小地方的糾紛打鬧,但總體而言,關八州之地難得有這麼平靜的時候。
而關東無戰事的顯著的效果,又讓斯波義銀的威望更上一層樓。
誰都不會認為,關八州的平靜是因為關東將軍足利義氏的緣故,敬畏之心自然放在斯波義銀這位源氏長者,御白旗持有者身上。
這時候,越後山脈的雪封早已化凍,義銀已經離開了大胡領,回到越後的御館處理政務。
御館政廳是義銀與上杉輝虎共同處理政務的地方,亦是越後雙頭政治格局的象徵地。
上杉輝虎此時也回到了春日山城,距離御館不遠,只是尚未過來御館與義銀聯席評議。
今天不是兩家大評議的日子,政廳內僅是坐著寥寥幾人。
義銀坐在主位上,座下是關東侍所執事山中幸盛,關東斯波領代官島勝猛,關東侍所奉行所的勘定奉行大熊朝秀。
這三人,就是斯波一系在關東的最高長官。
義銀點了點一份文書,說道。
“關於用糧票發放福利的制度,我覺得非常不錯。經過一個冬天的試執行,在同心眾,御臺人,真田眾中也是廣受好評。
我有意將這一制度抄錄給石田三成,讓她酌情在斯波忠基金的年金髮放中使用,你們怎麼看?”
山中幸盛與島勝猛自然沒有意見,糧票是由大熊朝秀提出,也是她在負責試執行。論功論過,都說不到別人頭上。
大熊朝秀卻是神色凝重,鞠躬說道。
“津多殿,此事有些急了。
糧票制度剛才試執行了一個冬天,因為時間短,範圍小,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完善,是否緩行再議?”
大熊朝秀不是不想要這份功勞,只是這口熱湯太燙,搞不好是要燙壞嘴的。
奉行所的糧票,那是供給同心眾秘書處,下越御臺人,真田眾三方,滿打滿算不過二百五十人的編制。
人數少,發行量不大,在小範圍內運轉,又有大熊朝秀自己盯著,出了問題她也好及時調整。
可斯波忠基金不一樣,那是斯波家的命根子,上上下下有一千五百名斯波編制內的姬武士,要吃這口鐵桿莊稼。
如果糧票制度在斯波忠基金出現問題,牽連太大,大熊朝秀擔不起這個責任。
義銀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
可他沒辦法呀,斯波忠基金剛才建立不久,就鬧出貪腐大案。
高田雪乃一口氣砍掉了家中二十一名中高階姬武士的腦袋,可謂空前絕後,嚇得近幾斯波領諸姬噤若寒蟬,外人亦是側目驚歎。
即便有如此強硬的打擊力度,可斯波忠基金的利益太大,監督太難,義銀還是心虛未來的情況,總不能一次次用血腥的屠刀震懾吧?
財帛動人心,只要好處足夠大,砍腦袋又能嚇住幾個人呢?從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可太難了。
特別是隨著管理斯波忠基金的奉行們對程式越來越熟悉,她們遲早會在整個流程中找到無數的漏洞,讓監督變得越來越困難。
義銀能做的,就是加強監督管理,減少中間環節,儘可能不給她們機會伸手。而年金的發放,就是一個肉眼可見的大漏洞。
斯波忠基金髮送的年金是糧食,雖然此舉是體恤姬武士需求,但也給發放年金製造出了巨大的麻煩。
糧食的運輸,儲存,傳送等等環節,方方面面都存在著巨大的耗損,這其中就有無數的空子可以讓人鑽。
義銀急切想要推行糧票制度,就是意圖堵住這個顯而易見的大口子,完善制度。
大熊朝秀的辦法相當有效,糧食集中在糧倉,姬武士憑藉糧票前來兌換糧食。
因為是自取,姬武士一定會量力而行,想辦法減少耗損。出了糧倉就不再是公糧,而是自己的私糧,沒人捨得浪費。
公糧只存在於糧倉內,監督管理就可以從嚴控制,減少奉行們上下其手的可能性。
如果斯波忠基金也使用糧票制度,只需在近幾,尾張,關東三處斯波領建立固定的幾個糧倉,允許姬武士兌換糧票,就容易監督了。
義銀柔聲說道。
“糧票這種新事物的擴大化使用,都會有一個過程的。摸著石頭過河,總會付出一些代價。
我們要看到它的長處,而不是因為它可能存在的問題,就躊躇不前,棄之不用。
大熊姬,即便斯波忠基金學著推行糧票制度,我也會讓石田三成那邊因地制宜,小心謹慎得慢慢放開,你不用太擔心。”
義銀把話說在前頭,摸石頭的代價自然是由斯波忠基金承受,不會怪罪到大熊朝秀這個糧票制度建立者的頭上。
可大熊朝秀還是不安心,她取出一張糧票,雙手遞給義銀,恭謹問道。
“津多殿,您覺得這張糧票如何?”
義銀接過抖了抖糧票,掃了一眼,隨口說道。
“不錯,質量很好。”
大熊朝秀跟了一句。
“您覺得,它容易仿製嗎?”
義銀面色一凝,仔細看起來。
這張糧票的紙張特別,應該是用越後國內的上品。印刷的雕刻精湛,應該不好模仿。紙上還蓋有印信,應該是要驗印後才可以兌換。
他點頭說道。
“你是很用心了,紙張,雕版,印信,都很獨特,不好模仿。”
大熊朝秀嘆道。
“不只是如此,這紙上的字還有秘密。例如這個糧字,最後一筆故意上翹,就是為了防偽。”
義銀看了一眼,果然如此,不禁點頭讚許。原來糧票上還藏有密碼,做得很是認真呀,讓他更有信心了。
“做得好,我很滿意。”
大熊朝秀苦笑道。
“津多殿,即便我製作的如此小心,適用範圍和發行量都還不大,使用時間也才開始一個冬天,可市面上已經出現了假票。”
義銀神色大變。
“什麼?”
大熊朝秀感嘆道。
“只憑這薄薄的一張紙,就可以換到真正的糧食,那可是可以裹腹的糧食呀!
關東大旱兩年,今年的前景似乎也不見好轉,可謂三年大災,糧比金貴。為了得到珍貴的糧食,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紙難找,也還是有的。雕版難刻,印信難尋,總有好師傅手藝過人,能夠雕琢。即便存有密碼,仔細觀察對比,亦能發現一二端倪。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再苦再難,能比下田種地更艱辛嗎?
苦心耕耘一載,還得看老天爺賞不賞飯吃。可如果能偽造出糧票,參與者就能借此吃飯活命了。
為了白花花的糧食,什麼問題不能想辦法去克服呢?”
義銀聽得啞口無言。
大熊朝秀說得好有道理,糧票不好模仿,但終究有路徑可循。在天災人禍的亂世,只要糧票真能換到糧食,就一定會有人搞出假票。
義銀若有所思,大熊朝秀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把責任推了出去。
她並非不想貪這糧票之功,但市面上僅僅一個冬天就出現了可以以假亂真的糧票,讓人難以置信。
原本唾手可得的功勞,成了燙手的山芋。
義銀嘴上說,摸著石頭過河,願意付出犧牲,讓大熊朝秀不用擔心,不會讓她背鍋負責。
可如果犧牲太大,影響到整個斯波武家集團的利益,那時候就不一定是義銀這個主君說了算了。
大熊朝秀到底不是斯波家臣,只是關東侍所繫統內的陪臣,與斯波家隔了一層關係。
如果因為她提出的糧票制度,導致假票橫行,最後鬧得年金虧損甚至福利崩盤。
斯波家臣團不敢怪罪義銀這個主君,那就是她大熊朝秀要倒黴。利益面前,大多數人是不講道理的,她們只想發洩自己的憤怒。
義銀皺起眉頭思索。
關東侍所發行的糧票,不過是二百五十人的規模,一個冬天就出現了假票。
斯波忠基金如果要借鑑仿製糧票,三處斯波領加起來至少有二千人規模,還要分在三地,更容易讓假票有機會混淆視聽。
可糧票這種東西,一旦發行就很難控制流向。姬武士不可能只吃飯不消費,斯波家的新生活運動,需要她們用糧食換取更多的消費。
義銀甚至希望她們拿著糧票去消費,讓商人願意接受糧票這種斯波家獨有的信用憑證,增強自己的影響力。
他想了又想,還是捨不得糧票的好處。可大熊朝秀把糧票的紙面做到極致,還是出現了假票,那他還能怎麼完善糧票,以便推廣呢?
見義銀一臉為難,山中幸盛於心不忍,出面說道。
“大熊姬,既然市面上出現了假票,奉行所準備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呢?”
義銀精神一振,山中幸盛這句話點醒了他,自己幹嘛要費腦子去想這些具體的執行問題。
大熊朝秀髮行的糧票已經出現了假票,她要維持這個制度,必然要改進方式方法,先聽聽她的主意再說。
大熊朝秀掃了眼山中幸盛,沒想到這個一向傻愣愣的傢伙,也有靈光一閃的時候。
糧票制度是大熊朝秀建立的,斯波忠基金還未參與進來,如果不能遏制假票,肯定是她大熊朝秀先倒黴。
她在這裡和義銀強調假票問題,不是說糧票不能用。
她只是為了把醜話說在前面,讓主君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免得日後被斯波忠基金那邊連累。
如果大熊朝秀不把假票的問題說透,日後斯波忠基金出事要追責,她是難辭其咎。
可如果說透了再出事,那就是石田三成的鍋。明知道有假票問題存在,石田三成還不思對策,冥頑不靈,後續責任與大熊朝秀無關。
大熊朝秀心裡的算盤劈哩叭啦響,早就算得清清楚楚,就等著義銀詢問對策。
誰知道義銀自己鑽了牛角尖,反而讓山中幸盛提醒了一句。此時見義銀回過神來,大熊朝秀鞠躬說道。
“在糧票上繼續用腦子,已經是事倍功半的下下策。不管糧票設計的如何精巧,總會被人破解。
所以,我想了兩個辦法應對,懇請主君參詳。”
“你說。”
“其一,在使用時間上做限制。
要求今年發出的糧票,必須在固定時間內使用,超出時間可以回收,再發新票,具體看執行情況再做修改。
每次發行的新糧票都要與上一批有所不同,再加上使用時間的限制。增加的時間成本可以讓大多數假票來不及上市,就被淘汰出局。
如果為了搶時間上市,假票必然會出現質量低劣,數量巨大的問題。
只要管理者足夠仔細,就能很快發現端倪,在短時間掐斷假票的來源。”
義銀想了想,笑著點點頭,聽大熊朝秀繼續說道。
“其次,釋出假票斬之法。
凡是參與假票製作的相關人員,不論身份地位高低,涉及金額多少,一律予以斬首之刑,罪無可恕。
雖然殺人無法阻止假票的出現,但假票製作的過程細膩,雕版,刻印,發行等各個環節,都需要懂行的人才參與。
透過嚴刑峻法提高假票製造的成本,減少假票數量與紙面質量。”
義銀再次點頭,他已經明白了大熊朝秀的意思。難怪大熊朝秀一直在強調困難,原來是等著義銀自己醒悟。
因為大熊朝秀有個不好明言的難處,她不能說,但義銀必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