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市山,斯波義銀本陣。

在義銀面前,真田信繁與前田利益爭的是面紅耳赤,也是為了賤嶽之地。

真田信繁指著地圖,說道。

“餘吳湖東側的平地雖然利於展開軍勢,但織田家早我們一個月來到這裡,佔據了有利地形。

巖崎山的守軍,擋住了通往木之本的道路。任何要攻擊南下的行為,都會受到東側的東野山,中之鄉的側面襲擊。

我的意見是,我們拿下餘吳湖北部的茂山,神明山,堂木山之後,就不要繼續沿著山道南下。

從餘吳湖西側的丘陵殺過去,渡過飯浦川,翻過賤嶽一帶的丘陵,攻擊巖崎山另一側的大巖山。

拿下大巖山之後,立即直接攻擊木之本的織田本陣,在前線的織田軍就等於被我們包圍困在山中。

到那時候,織田軍必須撤退,否則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餘吳湖與琵琶湖之間這一帶丘陵很矮,對我麾下的山民而言,可以說是如履平地。

我真田軍可以完全不受地形影響,對敵人防線發起攻擊,茂密的山林,崎嶇的坡度也可以替我們阻擋敵軍的視線,有利於我軍推進。”

前田利益冷聲說道。

“真田姬,你的想法很好,但我手中有保密組忍眾剛才偵查帶回來的情報,真實情況與你想得有點不一樣。

織田軍在正面山道準備了一個月,當然是增加了我軍攻擊的難度,但賤嶽那邊也一樣在加固防線,並沒有閒著。

因為賤嶽的重要性,織田殿下多次巡查防務,當地守備瀧川一益不敢懈怠。

賤嶽守軍砍掉了遮擋視線的瞬間,製作了柵欄,挖掘了壕溝,築起了土壘,並且配備了大量的鐵炮與弓矢。

賤嶽背後是山,前方是飯浦川,敵軍居高臨下,可以以鐵炮弓矢覆蓋攻擊方,再加上夏日河水大漲,土地泥濘,你要怎麼衝鋒?

餘吳湖與琵琶湖之間的寬度不夠,若是進攻受挫,伱既沒有空間再次迂迴,泥地也限制了軍勢撤退,只能是不斷捱打。

所以,我認為與其繞路賤嶽去冒險,不如直接攻擊巖崎山!

巖崎山是整條防線的核心,雖然有側翼的守軍呼應,但我們一旦突破了巖崎山,木之本的前方都將無險可守。

織田家比我們人多,在窄小的山地施展不開,她們要支援巖崎山,就必須拉出人馬在小平原側翼攻擊我們,分散我們的兵力。

只要她們肯離開易守難攻的山勢,下山與我們合戰,就是對我們最有利的局面。”

真田信繁冷聲道。

“那要是她們不肯下山,只是利用巖崎山消耗我們的軍心士氣,我們該怎麼辦?

木之本在後方,可以不斷派遣部隊加入巖崎山的防務,和我們打消耗戰。

她們人多我們人少,如果我們攻不下巖崎山,只會比她們消耗更多的軍力。

而且攻勢的銳氣一旦受挫,側翼的敵軍再下山夾擊,攻擊巖崎山的軍勢就有腹背受敵,全軍覆滅的危險。”

前田利益冷哼一聲。

“我的意思就是要把側翼的敵軍引下山,只要正面攻擊巖崎山的軍勢能夠給敵軍足夠的壓力,敵軍的側翼就不得不提前下山支援。

至於你說的正面損失,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真田信繁反駁道。

“既然確定要在巖崎山打成拉鋸戰,指望敵軍急躁下山,為何不乾脆突襲賤嶽?

賤嶽一旦被突破,大巖山必然是守不住的。

巖崎山與大巖山互為犄角,大巖山一失,巖崎山就沒有了繼續防守的意義。

她們但凡猶豫幾天,我們就可以直接拿下木之本,把整個織田軍堵在山道進退兩難,這難道不比直接攻擊巖崎山的威脅更有力量?

前田姬,你說迂迴賤嶽很危險,但你在正面戰場冒得風險也不比迂迴賤嶽小呀。

你自己也說了,打仗註定要死人,那為何不選擇讓敵軍最難受的方式去戰鬥呢?”

兩人爭執不下,諸姬皆不參與,只有義銀有些煩躁,喊道。

“夠了!都停下!”

前田利益與真田信繁對視一眼,相互鞠躬行禮,算是為公事爭執,不傷和氣。

以真田信繁的身份,原本沒資格與前田利益爭奪話語權。她不過是關東侍所的有力武家,而前田利益卻是斯波陣營在近幾的總大將。

兩者地位差距放在那裡,哪裡輪得到真田信繁在義銀座前放肆,與前田利益針鋒對麥芒。

只是這次情況特殊,近幾聯軍不過兩萬人,真田眾一家就有一萬戰兵,雙方兵力差距不大。

武家說到底還是看實力,不管真田信繁是否是依靠關東侍所的財力才能拉來這麼多人,但對應實力的尊重書一定要給真田信繁的。

另外,作為關東聯軍分兵前來與近幾聯軍匯合的真田眾,在某種意義上是代表了關東聯軍的一方。

所以,坐擁一萬戰兵,作為關東代表的真田信繁,才有資格與近幾總大將的前田利益爭論主攻的方向。

真田眾來自甲信山區,翻山越嶺是家常便飯。

餘吳一帶已經接近南方平原地帶,當地的山勢不高,只能算是丘陵地帶。對山民來說,這些矮小的丘陵根本不是阻礙。

這就是真田信繁想要把主攻方向放在迂迴賤嶽的底氣,因為如果斯波軍選擇賤嶽,就沒有比真田軍更合適的攻擊核心。

這也契合真田信繁此次前來的目的,那就是站c位,啃硬骨頭,獲取大量軍功,炫耀真田眾的武勇。

真田眾不怕死人,就怕拿不到大量軍功自保,在戰後的關東侍所政治鬥爭中落於下風。

而前田利益的心思也很明確,關東聯軍大部受阻於越前國,前來的只有真田眾一部,這裡還輪不到關東人指手畫腳!

要是關東聯軍五六萬人殺過來匯合,山中幸盛與島勝猛的資格也夠老,戰術上的事,前田利益謙讓一下也無所謂。

可真田信繁算什麼東西?她的人馬不過一萬,卻要求站c位,搶主攻的角色,這讓前田利益的臉往哪裡擱?讓近幾聯軍的臉往哪裡擱?

最重要的是,餘吳湖擋在兩軍之前,作戰必然從湖的兩側推進。

打仗要分主次,誰是主,誰是次,那都是戰後的軍功衡量標準。

不管是迂迴賤嶽,還是攻打巖崎山,其實都很難。因為織田軍提前準備一個月,戰場上的天時地利人和,已經被織田軍搶走了地利。

可就是因為難,才能凸現武家的價值,誰在這場合戰中拿下主攻的角色,就能在戰後分到最肥美的一塊肉。

斯波聯軍看似一條心,但內部矛盾其實不少。

且不說關東近幾各自的那些小齟齬,在關東人與近幾人這種地域區別的大是大非面前,誰都不會輕易讓步。

簡單來說,就是真田信繁這個關東人,憑什麼騎到我們近幾人頭上來?

前田利益雖然出身尾張,但她現在是近幾總大將,代表的是近幾武家的顏面。

迂迴賤嶽與強攻巖崎並沒有什麼戰術上的優勢劣勢,只是因為成了雙方爭搶主攻的焦點,才讓爭執變得白熱化。

義銀當然很瞭解武家們的想法,累,是真的心累。

這些王八蛋,她們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講奉獻越講境界越高的道理,她們滿腦子就是有便宜不佔是傻b的思想。

古代統治者也沒有**公僕的人格魅力和體制優勢,只能透過不斷制衡,協調,分化,化解矛盾,然後艱難拖著這些混蛋去獲取勝利。

義銀只能是一邊感嘆新社會把鬼變成了人,一邊和這些古代惡鬼達成利益交換,來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在這個嘴上說一套,實際另一套的虛偽武家社會,義銀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漸漸被同化成了鬼。

義銀坐在馬紮上,輕輕拍了拍手,說道。

“不管是迂迴賤嶽,還是直攻巖崎,都需要拿下餘吳湖北邊的茂山,神明山,堂木山之後再說。

你們與其在我面前爭吵,不如想想如何儘快拿下三山,為大軍向南開啟道路。”

真田信繁目光一閃,深深鞠躬說道。

“津多殿英明,武家以刀槍論英雌,逞口舌之快,不如在戰場上用勝利來證明自己的正確。

迂迴賤嶽,必取茂山,我這就出兵拿下茂山,再與諸姬商談!”

前田利益笑道。

“真田姬說得好!臣下懇求君上允許,由我親率精銳攻打神明山!”

義銀幾乎就要翻白眼,這兩人嘴上說完,又要用戰功再分高下,怎麼就沒一個人肯稍稍讓步,都聽不懂我的話嗎?

正在此時,外間傳來一陣喧譁聲,義銀皺眉道。

“吵什麼吵!”

一名使番衝入本陣,伏地叩首說道。

“君上!堂木山被拿下了!”

義銀從馬紮上站了起來,急問道。

“怎麼回事,我不記得下過攻打堂木山的命令?”

使番恭謹回答。

“是前沿的三好義繼大人,她發現堂木山正在換防,便調動本部人馬直接攻殺上去,導致敵軍大亂。

戶澤盛安大人緊隨殺上山去,先登山砦,硬是拿下了堂木山!”

義銀一愣。

“戶澤盛安,我記得她的本部就九個人?她怎麼也上去了?”

使番激動道。

“戶澤盛安大人揮舞君上賜予的備前兼光,身先士卒,首登砦牆,勇不可擋!

在她的鼓舞下,軍士無不用命,很快擊潰了敵軍的反抗,把她們趕下了山!”

義銀瞅了眼前田利益與真田信繁尷尬的臉色,心裡呵呵一笑,裝作大喜過望,說道。

“好!夜叉九娘不愧為關東英傑,首義之士,忠勇果毅,實乃武家楷模!

她無私協助近幾的三好義繼攻下堂木山,為我軍拔得頭籌!這也證明只要關東武家與近幾武家攜起手來,天下無人能敵!”

義銀不管是真的喜,還是裝作喜,此時都必須表現得大喜特喜。

前田利益和真田信繁分別代表近幾聯軍與關東聯軍,戰事還沒開打,就開始把對方當對手打壓,這股風氣非常不好。

戶澤盛安出身奧羽,但嚴格來說也屬於關東武家。三好義繼雖然出身西國,但她現在是身居近幾的北河內之地,仰仗義銀鼻息度日。

義銀就算硬要把一個奧羽武家和一個四國武家打造成關東武家與近幾武家合作的典範,誰又敢說不是?

不好的風氣必須第一時間壓住,不能擴散開,影響了戰局。

義銀說道。

“三好義繼所部的補給提格一檔,記其首功。戶澤盛安所部與同心眾同列,讓她來隨侍我左右吧。”

兩人拔得頭籌,義銀恩賞雖然不多,但都是暖人的舉措,足以振奮軍心士氣。

義銀又看了眼座下的兩人,肅然道。

真田信繁!”

“嗨!”

“去拿下茂山。”

“嗨!”

“前田利益!”

“嗨!”

“神明山由你解決。”

“嗨!”

“去吧!”

兩員主將鞠躬接令,大踏步往外走,皆有些氣急敗壞。

被三好義繼與戶澤盛安這麼一攪和,她們這回出兵頓時成了跟風吃屁的雞肋。

有三好戶澤兩人合作之珠玉在前,她們的爭鋒相對顯得分外小氣,為君上不喜。

此去攻打兩山,打贏了是應該的,打輸了是沒本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買賣,自然讓人有些喪氣,也是義銀給她們一個隱隱的警告。

等兩人走了之後,義銀掃了一眼在場諸姬,說道。

“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守好營地,莫要放鬆警惕,等拿下茂山與神明山,再議軍事。”

諸姬一起鞠躬行禮,然後一一走出本陣。

義銀看向明智光秀,說道。

“明智姬,你留一下。”

明智光秀乖乖站在一邊,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上前輕聲問道。

“君上有何吩咐?”

義銀瞪了她一眼,說道。

“開心嗎?看到前田利益吃癟,你很爽吧?”

明智光秀捂嘴輕笑。

“君上這話就不對了,我對前田姬的軍才一向是仰慕有加,豈敢有輕蔑之心?

不過,真田姬不愧為關東侍所悍將,真田眾戰國第一兵之風采,今日確實受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