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認錯的井伊直政聽到這裡,忍不住哼了一聲。

“狗咬狗。。”

義銀狠狠瞪了井伊直政一眼。

“閉嘴!回去之後閉門思過三日,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過失!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政治不是非黑即白,是人情世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伱!你不要總是滿腦袋對錯是非!”

井伊直政心裡酸楚。

是呀,那些個女人和聖人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這個外人算什麼東西。

義銀眼看著井伊直政眼圈變紅,以為她是被自己責備狠了,又忍不住心軟。

“算了算了,平日裡和蒲生氏鄉多學著點,不要總是胡鬧。”

井伊直政低頭側瞅蒲生氏鄉一眼,咬著下唇不說話,不免腹誹。

你們也是睡一起的自己人,就我一個外人不懂事。

蒲生氏鄉哪裡知道自己小姐妹此刻心裡的酸味,只是朝她微微一笑,以示寬慰。

義銀沉默一下,問向蒲生氏鄉。

“兩邊都不冤枉,但總要有個解決的辦法,不能眼看著局面壞下去,你有什麼想法嗎?”

蒲生氏鄉冷笑不已。

“聖人替她們擦的屁股還少嗎?也沒見誰替您考慮,我都替您不值。

您是聖人,關東武家皆是您的奴婢。您不能總是慣著她們的臭毛病,她們自己捅的簍子,自然應該自己去彌補。”

義銀搖搖頭,隱約聽出蒲生氏鄉對自己的埋怨,自己的仁厚被太多人拿捏,這叫失之以寬,非明君所為。

好在這是女尊世界,姬武士只認為義銀是夫人之仁,是男子天性使然,埋怨幾句也就算了。

要是放在男尊世界,那些沒了人性的p社玩家非得鄙視死義銀不可,連殺伐決斷都做不到,當得什麼狗屁領導人?

可義銀骨子裡就是一個普通人,做不到高瞻遠矚,宏大敘事,更做不到不把人當人,為之奈何。

嘆了一聲,義銀問道。

“讓三強藩自己去解決問題?她們不會把這簍子越捅越大?”

蒲生氏鄉肅然道。

“自清運動是洪水猛獸,威力無窮,上總國高階武家淪為女畜,連裡見義堯都被迫害致死。

天朝有云,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三強藩這麼做就不怕自清運動失去控制,反噬自身嗎?

裡見義堯都能丟馬棚,關東武家中又有幾人身份地位勢力,高於裡見義堯?

當然,三強藩之主身為神裔之母,藍衣眾自然沒膽子把她們怎麼樣,但她們的家臣不怕嗎?

北條幻庵,柿崎景家,馬場信春等等位高權重的高階武家,她們真的不擔心嗎?

自清運動的破壞力已經突破了底線,關東名門絕不能容忍。

這也是佐竹義重敢於大大咧咧給您連寫三封信求死的原因,她這哪裡是在求死,她這是在給三強藩添堵呢!

據我所知,這三封信的內容已經在關東大地傳得沸沸揚揚,讓關東侍所常務理事會也焦頭爛額。”

義銀苦笑無語。

特麼的,果然沒有一盞省油的燈,裡見義堯之死一定不簡單,佐竹義重恰到好處的這一刀,直接捅在了三強藩的腰眼上。

可義銀就算看出來了又如何?

他一樣得捏著鼻子安撫佐竹義重,安撫東方之眾的情緒,總不可能指著鼻子罵佐竹義重心存不軌,居心叵測吧?

萬一佐竹義重被苛責之後,真的想不開切腹謝罪了,義銀的腦袋就要更疼咯。

所以,不管佐竹義重是不是在興風作浪,義銀都得盡力安撫她,擺出一副為東方之眾做主的姿態。

畢竟,裡見義堯是真的死了。

一個縱橫關東數十年,統御兩國幾十萬石的國主大名竟然被賤民弄死在馬棚,這事怎麼都圓不過去,三強藩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義銀想了想,點頭道。

“三強藩必須付出代價,這次的事她們太過分了,我必須替東方之眾做主。”

說到此處,義銀又有些尷尬,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替東方之眾做主了。

上杉武田北條三家是斯波家在關東的核心盟友,實際動員力都有百萬石,家督更是義銀的女人,替義銀生了女兒。

這個處罰要是輕了,外人不服氣。可這個處罰一旦重了,又不利於斯波家整合三強藩,影響內部團結。

蒲生氏鄉看到義銀為難,笑著解釋道。

“聖人不必出面,讓三強藩自己去解決這個麻煩即可。”

義銀嘆道。

“她們要是肯這麼老實,自清運動這把大火也就燒不起來了。

對口幫扶之事,我已經強壓了她們一回,結果搞出今天的麻煩。

要是這次再強迫她們低頭,我怕她們又要私下串聯搞事,過幾天又給我一個新的驚喜。”

蒲生氏鄉搖頭道。

“她們不會的,因為在您申飭三強藩,喝令她們解決問題的同時,同心秘書處會向各地下發斯波遴選改制草案,徵詢各方意見。”

義銀一抬眉。

“斯波遴選的改制方案已經出來了?”

蒲生氏鄉嘆道。

“還不夠完善,我本想再仔細斟酌一下,但現在看起來,先發下去吧。”

義銀心頭一動,問道。

“你是想拿斯波遴選改制的方案,去逼迫三強藩讓步。”

蒲生氏鄉笑道。

“也不算逼迫,只是一個選擇罷了。

她們願意為聖人分憂,那就是自己人,自然有自己人的位置坐。

她們要是心裡只惦記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肯為聖人分憂,那就不要怪我將她們視為外人。

斯波遴選改制的關鍵,一個是考試內容,一個是考試資格。文考武考內容暫且不提,考試資格會以學區重新劃分。

三地斯波領將全部納入學區,在地武家皆有參與斯波遴選的考試資格。

而外圍盟友的學區試點還需要斟酌,慢慢放開。

同心秘書處將會選擇部分親密盟友城池作為學區試點,每個學區給予一定名額的考試資格。”

義銀點點頭,這是內外有別,讓斯波家姬武士先行一步,減少她們對改制的不滿。

先改考試方式,再擴大考區。

原本斯波遴選是三選一,三名斯波編制姬武士可聯名推薦一人參與斯波遴選,具體選拔方式屬於暗箱操作,由同心秘書處自行決定。

這也是讓地方斯波領最頭疼的地方,想要透過斯波遴選的選拔,她們必須和同心秘書處搞好關係。

可是,地方和中央在政治上天生就存在博弈,關係怎麼可能好?

現在,三選一方案被取消,看似是編制內姬武士失去了推舉權,少了一項福利。

但統一考試有了標準,不管是文考還是武考,大家是同場競技,再不是同心秘書處一張嘴說了算。

這麼算起來,各地斯波領的在地姬武士並不吃虧,很容易接受考試內容的改制。

最大的矛盾,在於考試資格。

如果學區全部定死在三大斯波領,就算有少數考試移民,但有錢購買斯波地產的姬武士不會太多,約等於斯波家的內部選拔。

但義蒲生氏鄉根據聖人意志改制的方向,是面向天下武家,逐步放開斯波遴選對外部武家的限制。

因此,對外開放的試行學區,就成了斯波家姬武士將要同場競技的對手。

一開始,對外試行學區肯定很少,名額也不會多,不會對斯波家姬武士造成太大威脅。

斯波編制這個鐵桿莊稼,一定會吸引大量的優秀姬武士來參與。

每年旱澇保收的六石糙米,出仕待遇另算,斯波家福利出名的豐厚,真正是一人上岸,全家吃飽。

斯波編制改制,對外開放,這種大好事只需要開一條縫隙,就有無數精英趨之若鶩,想盡辦法往裡鑽。

義銀眯了眯眼。

“試行學區,你準備怎麼安排?”

蒲生氏鄉笑了笑。

“這是同心秘書處下發草案,諮詢各地意見的重點。

近畿這邊的岸和田城,京都,關東那邊的春日山城,小田原城,躑躅崎館,都將在草案的考慮範圍內。

但具體是不是能確定下來這些試行學區,還得經過對外公開諮詢,群策群力,最終達成共識。”

義銀摸著下巴,問道。

“三強藩會吃這一套嗎?”

蒲生氏鄉冷笑道。

“斯波編制改制試行學區,是聖人的恩澤,也是各家的榮幸。

我是希望明年就能展開新的遴選機制,但如果關八州動盪不安,關東民怨鼎沸,那麼就不適合作為學區試點了。

試行學區的方案可以先放在近畿進行,關東那邊嘛,再議吧。”

義銀忍不住笑起來。

再議,就是再議論議論,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權衡權衡,總之一個字,拖著唄。

這皮球踢了出去,壓力就到了三強藩腳下。

三強藩在關東侍所拼命鑽營,不就是為了給自己以後留下一個有利的政治位置嘛。

斯波遴選這塊肥肉,顯然比關東武家大評議的雞肋更加可口。

因為大評議有常務理事會的存在,常務理事會的三名常任理事擁有一票否決權。

看似大評議的政治地位高於常務理事會,但常務理事會卻可以透過否決權無限停滯程式,讓大評議成為什麼事都做不成的扯皮平臺。

所以,大評議的上限就擺在那裡,最多是個保底機制,實際作用並不大。

但斯波遴選不一樣,斯波遴選是斯波家的選拔機制,這次改制明顯逐步轉向對外,是聖人統一天下之後,準備經營天下的重要一步。

學區試點,會不會成為一騎絕塵的先發優勢,誰都說不準。

上杉武田北條三家已經有了聖人的神裔,家臣團被納入斯波遴選範疇是理所因當的事。

斯波家想消化掉三強藩,三強藩也想攀上斯波神裔的登雲梯,斯波遴選學區試點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萬一在這時候,關東橫生枝節,導致斯波遴選試行再議,吃虧的是誰?是三強藩麾下姬武士團!

肥肉近在眼前,可就是吃不到嘴裡,難受不難受?

蒲生氏鄉說是再議,但這個再議的時間是一年後,兩年後,還是更久以後?天知道!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三強藩必須有所選擇,儘快搞定這次裡見義堯慘死的餘波,不影響斯波遴選改制的學區試行。

三強藩只是壞,又不傻,孰輕孰重心裡自然明瞭。

宇都宮家降服,裡見義堯慘死,佐竹義重泣血上書,東方之眾已經沒了骨頭,不再是三強藩的威脅。

這時候,吃相好看一點,不要讓聖人太為難,對大家都有好處。

真把聖人惹火了,學區試點就是卡著不給你,斯波編制沒得拿,還不是乞丐討黃連,自找苦吃。

上杉武田北條三家,從來就不是一條心,只要有一家鬆動,其他兩家就很難不跟進。

這就像是三家商鋪開在同一條街上做買賣,看別人掙錢比看自己虧錢還難受。

同心秘書處一紙問詢書,就讓三強藩不得不自己擦乾淨屁股,把關東再亂的徵兆平息,粉飾太平。

蒲生氏鄉這一招問詢紙當擦屁股紙用的辦法,真是絕了。

義銀忍不住笑出聲來。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還得看三強藩如何選擇,想必她們一定會很煩惱吧?”

蒲生氏鄉搖頭道。

“她們不會煩惱太久,必然選擇跟進斯波遴選改制。

未來的天下是斯波家的天下,越接近斯波家就越接近權力,三家家督都是聰明人,她們一定很清楚這個道理。

東方之眾已經完了,捱打都不敢還手,只會跑到聖人面前賣慘,那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聖人又不是不準三強藩吞了東方之眾,只是希望她們別太過分,不要製造出太多動盪,讓您為難。

如果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她們還有什麼資格,舔著臉覬覦斯波遴選的好處?”

義銀咳嗽一聲,有點尷尬。

蒲生氏鄉說到了關鍵,義銀其實並不覺得三強藩的貪婪有什麼問題,反正她們貪再多的領地,日後這地盤也都是屬於義銀女兒的。

義銀真正煩惱的是,三強藩有恃無恐,肆意妄為,打亂了自己在關東的政治規劃。

簡單來說,就是吃相太難看。

用斯波遴選改制的美好前景,拴住那三頭雌獸,讓她們吞噬消化東方之眾的時候,注意一點影響。

正如蒲生氏鄉所言,東方之眾的精氣神已經垮了。

自清運動輕輕一推就試探出東方之眾的一團散沙,她們已經沒有了對抗的勇氣和骨頭。

三強藩嘴裡叼著肉,回頭看到義銀擺出斯波遴選改制的好處。

成年人嘛不做選擇,全都要。

吃相好看一點,不要讓聖人難堪,就能兩邊好處一起拿,三強藩自然有動力暫時收起獠牙,裝個人樣。

義銀點點頭,對蒲生氏鄉說道。

“就照你的意思辦,看看三強藩的反應,希望她們能夠懂事。”

義銀回頭又瞪了井伊直政一眼,嘆道。

“你呀,多學學蒲生姬,這才叫替我分憂!”

兩女伏地叩首,嘴上嗨了一聲,心境卻是大不相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