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幕 六十二年
章節報錯
店長起身,把愷撒和楚子航也請到主位的海藍色絲絨沙發上。
恰好可供三人寬鬆地並排坐的沙發上,愷撒、路明非和楚子航排排坐。
店長擊掌,大廳的門洞開,使者推著香檳車進來,以藤原勘助為首,高天原的俊男們魚貫而入,大廳中央的水晶吊燈亮了起來,照亮了環形魚缸中的魚群。
「先生們!恭喜你們!你們都透過了我的面試,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這高天原大家庭中的一員!用你們的花道,把女性們帶往繁花盛開的天堂吧!」店長從香檳車上端起一杯酒。
這是高天原特有的儀式,所有在職的前輩們紛紛來祝賀三位晚輩新人成功入職,花團錦簇的高天原再添三朵豔株。
「這是高天原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盛況啊!我們BasaraKing、右京·橘和小櫻花的面試同時透過!」
店長的手在空中虛按兩下,雷動的掌聲戛然而止。
「很高興,高天原同時迎來了三個如此優秀卻各有千秋的年輕人!你們的首秀於明晚舉行,正式入職前還需要集滿八百張花票……」
「不過這對我們天才的年輕人們又算的了什麼呢?誰會不喜歡你們這些聰明善感漂亮可愛的年輕人呢?」
「端起酒杯,暢飲吧,先生們!讓我們為高天原美好的明天舉杯!年輕的鮮花們前赴後繼,恣意盛開,我們東京都的花道一定繁花似錦,永不凋零!」
歡呼聲和香檳酒「砰砰」的開瓶聲此起彼伏地響起,金色的酒液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從四面八方澆灌在愷撒三人的身上。
在歡愉的氣氛中,牛郎前輩們一一上前與三位牛郎新秀碰杯和握手。
看起來在這位店長的帶領下這間牛郎店像《銀河英雄傳說》中尹謝爾倫要塞一樣,秉承著「俠氣於醉狂」的理念。
楚子航環顧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路明非卻已經從人群中消失了。
……
……
玉藻前。
犬山賀揮手,跪坐的女孩們整齊地起身,一個個走到昂熱面前,犬山賀逐一介紹。
「彌美,一炮當紅的影視女星,在日韓兩國擁有龐大的粉絲群體,和她演對手戲的清一色都是超一線男星。」
犬山賀指著昂熱右手邊面容姣好笑容甜美的女孩說。
「和紗,年輕的音樂家,從三歲開始學鋼琴,後來還學了小提琴、大提琴、薩克斯、小號……精通各類樂器,十六歲時就在紐約的金色大廳演出過,絕對的音樂天才!」
犬山賀指著昂熱左手邊身材高挑氣質上佳的女孩。
「琴乃是一名棋手,職業五段!在朝日電視臺主持圍棋節目……世津子!嘿!世津子!來這邊,站在我們面前,轉一個漂亮的圈!」
世津子長得神似廣末涼子,容顏清爽,梳著劍道少女般的高馬尾,她脫下高跟鞋放在一旁,向著昂熱深鞠一躬,單足點地旋轉起來,天鵝般優雅從容。
「Bravo!」昂熱鼓掌。
「絕對的芭蕾天才,我計劃送她去俄羅斯學習,有一天她會震驚世界。」犬山賀微笑。
大廚推著一米長的木鬥船登場,船上鋪滿生魚片、壽司和蟹黃、負責燒酒的師傅也肩扛半人高的酒缸而來,就像是古代的力士,泥封揭開,白霧氤氳。
這邊琳琅滿目的美少女還沒介紹完,那邊酒香已經在和室中漂浮。
「燒喜知次啊,阿賀你果然還記得我的口味。」昂熱舉杯,儼然一副東道主的架勢,「飲酒吧先生們,為了這個美好的夜晚!」
龍馬弦一郎和宮本志雄無聲地對視,然後舉杯回禮,一些準備好的說辭到了嘴邊又被熱
辣的酒水嚥進去。
「來來來,大家都給校長敬酒啊。」犬山賀招呼著女孩們為昂熱敬酒,「和紗,沒看到校長的酒杯空了麼?琴乃,用你下棋的手為昂熱校長鬆鬆肩膀!」
和室中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女孩們簇擁在昂熱身邊,他席地而坐,摟著女孩們的肩膀豪飲,全然是日本古代貴族的風範。
「校長,要不今夜就住這兒?」犬山賀捏著彌美的臉大笑,「玉藻前已經清場三日,這些女孩們忙了這麼久也該休息一下了。」
「我已經通知她們的經紀公司停止一切的活動,全都留在這兒陪校長……喜歡誰就說出來嘛校長!不必客氣!」
「手那麼多漂亮的乾女兒,把她們安插到不同行業,捧她們成為明星,阿賀你死性不改啊!」昂熱也大笑,「真是大手筆的賄賂,能拒絕這麼好建議的傢伙都不算是男人吧?」
「我的心願是成為前田慶次那樣的男子啊!可惜不再是寶馬朱槍可以統一天下的年代了,那豪情也就只能放在花與酒裡了!」犬山賀高聲說。
宮本志雄和龍馬弦一郎陪著頻頻舉杯,同時悄悄地遞著眼神,至此這場酒宴跟原本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馳了,他們被排斥在談話之外,只剩下昂熱和犬山賀帶著醉意的吆喝。
……
……
源氏重工,醒神寺外露臺。
兩道身影並肩站在護欄前,遠眺出去,夜幕低垂,鉛色的雲層從遠處的海面開始往東京堆積。
夜色下東京的街道人和車奔流湧動,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生活軌跡裡,似乎沒有人在意即將襲來的烏雲與暴雨。
「從幾天前在神社的那場大型會議開始我就覺得當時的東京頗有一番風雨欲來的架勢,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橘政宗開口說。
「是啊。」源稚生回答,「蛇歧八家、勐鬼眾、甦醒的神,來自本部的六人組,現在就來昂熱都來了……現在的日本正處在一場風暴漩渦之中。」
他眺望著頭頂上方的積雨雲:「如今日本的局面就像這座城市,用句中國的古詩來形容,黑雲壓城城欲摧。」
「你的辦公室外面坐滿了人,都等著向你彙報,繪梨衣那邊也沒訊息……可老爹你倒好,還有心思約我喝酒。」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橘政宗澹澹地說,「中國人的話,如果你覺得自己忙不過來了,就要把一切工作都暫停,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我將來去賣防曬油,又不需要聽行軍打仗的道理。」源稚生聳聳肩,「今天昂熱抵達東京,老爹你擔心的其實是這件事吧?」
「被你看出來了,」橘政宗笑笑,旋即神色凝重,「是啊,比起勐鬼眾,昂熱更讓我擔心。」
「如果沒有秘党進來攪局,我自信對勐鬼眾的戰爭有九成勝算,但如果棋盤上出現亂入的棋子……」
「老爹你其實並不信任犬山君吧?」源稚生忽然說,「聽說校長初次來東京時,犬山君是第一個挑戰他的男人,又是第一個倒戈投向校長的家主。」
「這樣的擔心也不無道理,稚生你還年輕,不瞭解家族一些陳年往事。」橘政宗說。
「那老爹你還派出犬山君去接待校長?」源稚生不解。
「稚生,你有聽過一句話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橘政宗說,「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的蛇歧八家是和平的,犬山家在八家中也佔據著重要的一席之地。」
「犬山君現在是有話語權的人,他的實力在諸位家主中也首屈一指,家族裡不再敢有人議論他、頂撞他,所以你看犬山君時常都是一副和藹的笑臉。」
「但是有著這樣過往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個好好先生呢?」
「以往的七家都曾對他不善,昂熱也對他百般折辱,犬山君心裡藏著憤怒與仇恨啊,無人發洩,於是這番憤怒一藏就是六十二年。」
「所以你不必擔心如今的犬山君再次倒戈向昂熱,他如今是有權勢與力量的人,一個人同時擁有了這兩樣東西也就會把尊嚴看得無比重要。」
沉默良久,源稚生輕聲嘆息,「老爹,你給我的那份有關於昂熱的資料我看過了。」
「你怎麼看待這個人?」橘政宗問。
「那種男人心裡藏著煤礦,怒火被點燃就再不熄滅,直到燒死敵人,或者燒死自己。」
「恰當的比喻。」橘政宗撫掌而笑。
「我擔心的恰恰就是這點。」源稚生擔憂地說,「犬山君是憤怒的,昂熱也是憤怒的,派這樣的雙方談判,豈不是讓獅子與勐虎討論劃分領地?」
「他們會相互撕咬起來的吧?」
「而且我更擔心的是……」源稚生猶豫了一下,「那個路明非身上的疑點相當多。」
「此話怎講?」橘政宗臉色微變。
「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展現過自身的實力,我在與本部下潛三人組的相處中也能發覺,他的存在感是最弱的。」
「但是檔桉上卻明明白白寫著,「獵殺青銅與火之王」以及「大地與山之王」。」
「我覺得我們與勐鬼眾的戰爭,變數不僅在昂熱,那個路明非,也要好好關注一下才是。」
橘政宗沉思良久,「是了,看來我還不能把場面交給犬山賀一個人……早點解決完昂熱這邊,我們好空出手去處理本部幹員的事。」
他披上黑色的羽織,「這裡就交給你了稚生,記住,任何人倒下了你都不可以倒下,大本營現在需要一個威武的將軍。」
還不等源稚生說話,橘政宗疾步走向電梯的方向。
源稚生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能出聲,只是默默地看著老爹威風凜凜的背影。
「你才是將軍啊老爹,你這樣的威嚴我可做不到。」
他在心裡輕聲說。
……
……
「校長打算如何處理我們?」宮本志雄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昂熱有些醉意了,他笑著說,「處理談不上,你們歸執行部管,該煩心的是施耐德教授。」
「我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是看看老朋友,現在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適合出行。」
「校長的意思是並不想跟蛇岐八家為敵?」龍馬弦一郎一愣。
犬山賀擺了擺手,「諸君容我說句話,你們可能還不熟悉校長說話的風格。」
「校長的意思是你們集體辭職對他來說不算大事,留給施耐德教授去處理就好了,他自己來是為了更大的事。」
「阿賀你是我的好翻譯。」昂熱笑,摟著和紗和琴乃問道,「話說回來,我記得你小時候是喜歡年長一些的女人對吧?怎麼老了反而喜歡更年輕些的?」
「校長,我也快要一百歲了,比我更年長的女性差不多都要躺進棺材裡了,我總不能去喜歡一堆骷髏對吧。」
犬山賀也摟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孩,聲音卻驟然變冷,「六十二年過去,校長還把我當成小孩嗎?」
「抱歉,才意識到原來阿賀你也老了啊,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孩子呢。」昂熱還是笑,語氣漫不經心的,「但不得不說的是,你現在的樣子和六十二年前沒什麼區別。」
「校長倒是變了很多,以前的校長可沒這麼多客套話,上來就打。」犬山賀冷笑,「這次家族派我和宮本君還有龍馬君來接待你,這是家族善意的表現,因為我們曾是您的學生。」
「不不,阿賀你真是老湖塗啦!那時候的情況是喝酒喝到一半你忽然掀翻檯面,說你忍受不了我傲慢的語氣。」昂熱緩緩地端起一杯酒,「那樣挑釁我,我沒把蛇岐八家全殺光算不錯了。」
「我一直是個客氣的人,否則也不會允許你們活到今天。」
彷彿有無形的刀劍從他全身向四面刺出,女孩們都警覺地避開。
「校長,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是把您作為朋友來招待,所以我才會讓乾女兒們出來陪您,真要白瞎這隆重的酒宴,把檯面掀翻麼?」犬山賀皺眉,目光凌厲如劍。
昂熱把玩著酒杯,「酒桌的掀翻與否在於對飲者的實力,並非是我太過傲慢,而是阿賀你太過弱小了,不然要掀桌子的怎麼會是我呢?你要是比我強,我就得看你的臉色了。」
「阿賀,我活了快一個半世紀,雖然事沒有辦成幾件,人卻見識過不少,比如強大的人,還有與其對應的,弱小的人。」
「強者無需多言,能成為強者一定是有特別的理由,我倒是發現了弱小的人有幾個值得說道的特點。」
「比如聽到露骨的實話就覺得別人是在嘲諷自己,自尊心還特別脆弱,隨意的一句話就能輕易碾碎。」
「說來說去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阿賀你好像都沒變過啊,揣著那可憐得甚至有些可悲的自尊心。」
昂熱放下酒杯,站起來,「六十二年前你是這麼脆弱,六十二年後你依舊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