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幕 只是這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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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校長他們是到達東京了對吧。」
女孩們隔壁的套間裡,男人靠在小椅子上,後仰,雙手枕頭,柔和的藍光照亮了他滿是胡荏的臉。
手機打出來的光束裡,半透明的女孩穿著墨綠色的卡塞爾學院校服,蕾絲領巾和素白的臉幾乎分不出界限。
「今天下午。」Eva點頭。
「聽說老東西和校長是分頭行動的,我估計他去找那個男人了。」芬格爾拿起桌子上的一個啤酒罐,晃了晃。
是空的。
他又有些無奈地放下易拉罐。
「前不久解決死侍群的勢力有訊息了嗎?」
「很遺憾,還沒查出是誰侵入了第七艦隊的火控系統。」Eva說,「對方很小心,看起來他們也不想讓龍族的秘密洩露出去。」
「他們可不是隻靠第七艦隊的火力就消滅了所有屍守,頂多收個尾,而且他們有辦法將屍守引誘在一起。這幫人的實力也不容小覷啊。」
芬格爾都囔,「還是怪我們的漢高警長太廢材了,什麼都查不出來……他那邊是指望不上了,你這邊加把油。」
「好的。」Eva猶豫了一下,「你準備出手了麼?」
「成天窩在這裡多沒意思,還是去找副校長他們玩吧,說不定還能打聽到一些連你都不知道的辛秘,而且最重要的是,有樂子看。」
「好的,那我會為你提供情報支援。」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打了一個響指,「哦,對了,日本這堆破事完活兒之後,我打算跟路明非談一下……」
「沒必要。」Eva搖了搖頭,「就這樣已經很好了,不要老是提醒自己失去我的事實。」
芬格爾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或者只是握住了光和空氣,輕聲說,「但是我很孤獨啊……你忍心讓我一個人承受這份孤獨麼?」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虛無的手,撫摸男人的頭髮,「如果有機會的話。」
「你心疼我了麼?」芬格爾微笑。
「是啊,我怎麼會捨得讓你孤獨呢?」,Eva歪著頭看男人,半邊頭髮垂下至腳底,促狹地笑著,可笑容又明淨如霜雪。
「讓你一個人渾渾噩噩了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芬格爾搖晃著剩餘的半罐冰啤酒,輕聲說,「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師弟他答應了我們,我也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萬一有如果呢?」
「沒有如果。」芬格爾斬釘截鐵地說。
Eva只是慈愛地看著他,但是不說話。
屋子裡重歸寂靜。
芬格爾被這氣氛整的有些窘迫,於是換了個話題,「那三個神經病呢?」
「去過一次千鶴町的安全屋,但是後面就沒有訊息……」Eva想了想,「蛇岐八家現在還沒有抓到他們,說明他們估計已經找到妥善的藏身地點了吧。」
「嗯,辛苦你了。」
芬格爾伸了個懶腰,推開椅子霍然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虯結的肌肉在面板下滾動,像是要躍出那樣。
他背對著EVA擺了擺手,「走了。」
EVA在他身後無聲地揮手。
……
……
當真正直面昂熱時,犬山賀發現自己忽然不那麼憤怒了,他靜靜地看著那個被他視為此生最大仇敵的男人,面對對方尖酸的貶低與刻薄的嘲諷,臉色保持如水般沉靜。
等待這一天實在太久了……打敗這個男人的日子。
六十年的歲月在他的腦海裡剎那閃回了一遍又一遍,連同那份屈辱和不甘,
沒有一天他不在期盼這一刻的到來。
「校長,你的「時間零」還保持著巔峰狀態麼?」犬山賀語氣認真。
「我記得我以前教過你無數次的,阿賀,怎麼事到如今還是把言靈看得這麼重要?」昂熱微微皺眉,「如此自信的語氣,是覺得你的「剎那」大有長進麼?」
「校長是否有聽過我們日本的一句老話,人在絕境時總能爆發出無止境的潛能。」犬山賀低語。
「小時候你就總喜歡嚷嚷著犬山家正面臨絕境,自己勢必要帶領家族崛起,現在你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依然覺得自己面臨絕境。」昂熱笑笑,「好了,別再說那麼多廢話,你的乖女兒們也一起上麼?」
犬山賀不再言語,他彎腰躬身,幾乎蹲跪在地板上,手掌按在腰側的鬼丸國綱的刀柄上,低頭,似乎是在冥想著什麼……
沒有人再出聲,三樓圍觀的眾人連呼吸都屏住了,整個玉藻前寂靜一片。
哪怕是心懷忐忑的宮本志雄和龍馬弦一郎也沒再出聲阻止,因為誰都知道這場戰鬥已經沒人能阻攔。
於是大家都靜默著,保持著對兩位劍聖決戰的敬意。
犬山賀想他們大概是最瞭解彼此招式的人了,就算連梅涅克都比不上他。
三年,昂熱待在日本的三年裡,他們兩幾乎吃住都在一起。
除了練刀還是練刀,他挑戰了昂熱一千次,也輸給了昂熱一千次。
整整六十二年……犬山賀與腦海中的昂熱為敵了六十二年,每日萬次出鞘,萬次揮斬……
直到將屈辱的過去斬別,他的刀鞘中藏著的是畢生所願。
昂熱有點不耐煩了,他右手把一文字則宗抗在肩上,「阿賀,這姿勢是誰教你的,《浪客劍心》看多了麼?又是中二病?」
「趕緊出刀好了,擺這麼多姿勢沒用的,反正最後的結果也只會有一個。」
是麼,老師,在你的眼裡我一直都是六十二年前的那個廢物麼?
犬山賀深吸一口氣,然後將胸中積蓄了六十二年的陰霾一口吐出!
燈忽然黑了,鬼丸國綱出鞘的光如一道血色的虹。
犬山賀的姿勢是「居合」,又名拔刀術,日本刀術中的神速斬。
長刀在離鞘的瞬間達到了肉眼看不見的高速,對手往往在中刀之後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極致之刀,沒有防禦沒有格擋,只有傾盡全力的進攻。
犬山賀和昂熱之間隔著十米長桌,犬山賀拔刀,刀鋒就逼到了昂熱面前。
七階「剎那」,一百二十八倍神速之斬!
一開始居然就是從七階出手,犬山賀瞬間爆出的殺意前所未有!
徐,破,急!「橫一文字」三字訣!
沒有一絲風,桌上瓷瓶中的那隻粉櫻卻無聲地零落。
刀出鞘的瞬間,犬山賀跳上桌面,刀痕飛速地延展,最後桌子、瓷瓶、櫻花,還有盛魚生的白木舟一起被一刀兩斷!
犬山賀攜帶著一往無前的架勢直衝了十餘米,速度和力道皆到了近乎不可擋的程度,可昂熱只是靜默地看著,怡然不動。
直到鬼丸國綱捲起的鋒利的長虹逼近他的面門,犬山賀顯出身形,欺身來到昂熱的近前,刀鋒幾乎要割開昂熱的面龐,此時昂熱才開始行動。
他左手振出長曾彌虎徹斜攔在犬山賀進攻的路徑上,短兵相接,星火爆濺,像鐵樹上綻開的銀花。
血振、殘心、納刀,鬼丸國綱攜帶著長虹收束進黑色的刀鞘中,動作行雲流水,完整的居合七個步驟在瞬間完成。
在外人看來,犬山賀的身影幾乎是從原地消失,又驀然出
閃現在昂熱的後方,直到他握刀的身影顯現出的時候,刀劍交戈的碰撞聲才盪開在和室中央。
可這對昂熱顯然造不成威脅,因為他的身影穩穩矗立在原地。
右手的一文字則宗仍然抗在肩上,出鞘的只是左手的長曾彌虎徹。
昂熱神色如常而悠閒,好像不是剛剛接下一道致命的殺招,而是小孩子的撲擊。
他甚至都不用慣用手。
「太讓我失望了,阿賀。」昂熱搖了搖頭,「只是這樣麼,你的剎那還是停留在七階的水平。」
他轉身揮刀,未出鞘的一文字則宗化身為教鞭,狠狠抽向犬山賀。
犬山賀躍起,浮空中揮刀再斬,刀鋒畫出巨大的圓弧,豎斬而下,擋下昂熱這帶著侮辱意味的一擊。
「要不你還是安心當你的媽媽桑吧?蛇歧八家真是人才凋零啊,居然讓你這樣的廢物當上最強的劍聖。」昂熱冷笑,左手揮刀,不斷把犬山賀往門口逼去。
犬山賀被震得後退,撞開了和室的木門。
在普通人眼裡,他們的移動完全無視了地球引力,昂熱像是沒有實質的鬼魅,無時無刻都在揮刀,刀尖和鬼丸國綱碰撞,極輕極快。
和室外是一條松木為牆的長廊,兩側擺著一叢叢細竹作為屏障,在長曾彌虎徹的刀光中竹枝竹葉飛散,沿路的一切都被長曾彌虎徹粉碎。
犬山賀藉著這股竹葉遮擋視線的機會越過欄杆下樓去了。
乾女兒們衝出和室,把昂熱團團包圍。
「阿賀,你還真的讓女人來打我啊?」昂熱掃視著這些嬌媚的女孩們,嗤笑道,「果然,拉皮條的就是拉皮條的,六十二年前你靠女人苟活,六十二年後依舊如此。」
金色舞姬朝昂熱緩緩移動,伸手向裙底,拔出了藏在裙中的短刀。
「女人果然只能把刀藏在那個地方。」昂熱欣賞著舞姬們燦爛的肌膚。
琴姬們則是從和服衣領後拔出了「菊一文字」,這柄長刀貼著她們的背嵴,刀柄在頸部而刀尖在臀部以下,所以她們坐姿端正腰挺得筆直。
她們從兩側樓梯緩步上樓,散開形成包圍。
也就是說,現在的玉藻前裡已經聚集了上百個殺手,哪怕是術至巔峰的劍聖也不過是號曰「十番打」,以一敵十幾乎已經是劍道的極限了。
常理下,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從百名殺手的包圍下突出重圍還安然無恙……但希爾伯特·讓·昂熱在常理之外。
他無視舞姬們手中的利刃,慢條斯理地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褪掉襯衫。
犬山賀站在舞池中央,面色陰沉。
昂熱提起了他最不願意回想起的往事。
暴怒充斥著犬山賀的腦海,他抽出腰間的白紙扇扔向三樓看臺。
所有的照明燈熄滅,鐳射光束交織成網。
舞姬們一擁而上,無數柄刀反射著慘白的光影,琴姬們的長髮紛披,就像墨筆在宣紙上留下恣意淋漓的墨跡。日本刀術中的九種斬法全出……
昂熱全身上下每個空隙都被刀光填滿。
但是這個男人手中的雙刀被他迅速翻轉一百八十度,刀鋒朝內,刀背朝外。
離他最近的一名歌姬幾乎已經貼到了他身上,刀鋒幾乎下一秒就能割破昂熱的後頸,但下一瞬,短刀被一股巨力生生抽斷。
女孩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住衣襟扔了出去,誰也看不清三樓看臺裡發生的事,只看見一個個黑影被扔下來,底下的舞池邊玉體橫陳。
這時候,乾女兒們動了。
世津子欺身而進,兩把小太刀交錯閃動,如同飛燕迴翔。
鐳射燈掃過,
昂熱沒有提刀而是拎著一根棒球棒!
昂熱甩手把棒球砸向世津子,小太刀無法格開那麼重的武器,棒球正中世津子額頭中央……飛燕來翔,被一棒拿下。
昂熱用標準的公主抱接住了世津子,自嘲地笑笑,「這種男子氣十足的事情發生在我這個老頭子身上,真是可惜了。」
他扔下世津子,拾起棒球棒大步上前,棒球帶起「呼呼」的風聲,每一棍都敲翻一個女孩。
女孩們想揮刀,但是刀還沒有出手棒球棒就臨頭了。
琴乃踢掉高跟鞋,把重型狙擊步槍對準昂熱。
但昂熱卻憑空消失在了她的瞄準鏡裡。
「對不起,我太老了,性感在我這裡不能用作武器了。」昂熱雙手舉起一名琴姬把她拋向空中再一把接住,隨手扔在一旁,「跟曾曾祖父級別的男人撒嬌是沒效果的。」
【鑑於大環境如此,
彌美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柄十文字槍,騎上三樓那輛哈雷戴爾維森摩托,轟響著衝向昂熱。
十文字槍被噼手奪過,昂熱飛起一腳踢在摩托的油箱上。摩托飛向角落裡,昏迷的彌美被拎在空中。
「你們日本人是有多喜歡武士道啊?槍術這種東西在現代還有什麼用呢?」昂熱把彌美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琴乃踢掉高跟鞋,把重型狙擊步槍對準昂熱。
「你這種可愛的女孩還是唱唱歌跳跳舞比較養眼,拿著這麼危險的玩具對準長輩就顯得不可愛了。」
下一刻,昂熱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話音剛落,琴乃驚恐地轉身,可手中的重型狙擊步槍瞬間被一分為二,切口像是被鐳射切過一樣平滑。
舞曲結束,仍然站著的只剩他,肌肉舒張,汗氣蒸騰,背影彪悍得像個年輕人。
「輪到你了,阿賀。」昂熱舉起刀指著舞池中央的犬山賀,緩步走下臺階。
無論舞姬琴姬和乾女兒們被打得多慘,犬山賀一直站在舞池裡抽菸鬥,似乎跟這場械鬥沒有絲毫關係。
直到音樂和群戰同時結束,他才褪去和服,背後的《能戰閻魔圖》栩栩如生,鬼丸國綱在刀鞘中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