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幕 潛入

夜很深了，浴室裡卻依舊冒著氤氳蒸騰的霧氣，霧氣裡隱約能看到三個裸男，浸泡在加滿熱水的浴桶裡，浴桶下，柴火熊熊燃燒。

「你準備什麼時候行動？」愷撒冷不丁地朝路明非一問，「今天晚上麼？」

「嗯？」路明非一愣，看了看愷撒又看了看楚子航，「你們都猜到了？」

「月黑風高。」楚子航關掉了淋浴的閥門，拎起牆角的村雨和聖劍，「殺人夜。」

「是啊，此時不動，更待何時。」一旁的愷撒也從浴桶中走出，拿起藏在沙發墊下用密封袋裝著的沙漠之鷹。

「咱哥幾個真默契哈。」路明非笑著說，「穿上衣服吧，準備準備咱們就出發。」

「從現在到明天早晨，我們有大概八個小時，足夠我們往返源氏重工了。」楚子航說，從箱子裡拿出一包包橡皮泥似的東西。

這些橡皮泥都是墨綠色的，可以隨意捏成任何形狀，攜帶方便使用簡單，是全世界的***都值得擁有的C4塑膠炸藥。

「我猜你要炸掉輝夜姬的主機和源氏重工大廈的供電系統。」愷撒挑了挑眉毛。

「差不多。」楚子航回答，「輝夜姬是蛇岐八家的第一道防線，炸掉它蛇岐八家就會變成盲人，諾瑪也能趁機重新控制日本國內的網路。」

「只可惜C4磅數不太夠，我倒是蠻想試試把整個源氏重工都炸了。」愷撒把狄克推多的皮鞘固定在大腿外側，沙漠之鷹插在兩肋的槍套裡，填滿弗裡嘉子彈的八個彈匣固定在腰側。

「他們都在通緝令上把我們汙衊成***了，不搞場恐怖襲擊對得起每天在電視上滾動播放六十次的通緝令麼？」

「好了，我們說正事。」楚子航忍不住把話題拉回正軌，將手繪的地圖攤開在三人面前，「這幾天晚上我有上網搜尋源氏重工的初設計結構圖和潛去大廈實地考察，加上之前參觀的記憶，繪製了一份大概的地圖。」

「它是座防備森嚴的大廈，森嚴程度不亞於日本自衛隊司令部。我和凱撒花了幾天的時間研究源氏重工，它從一層到二十層是普通辦公樓，二十層以上則是蛇岐八家自用的辦公區域，進出都要憑門禁卡，還有保安巡邏，那些保安都荷槍實彈。」..

他攤開手繪的地圖，「唯一的可能是從下水道摸進去，進入所謂的‘裡區，裡區中是沒有門禁系統的。」

「嘖嘖，還得是師兄，永遠靠譜。」路明非感慨道。

「裡區那麼重要的地方，安全系統只有比外面更嚴密吧？」愷撒問。

「沒人知道里區的安全系統是什麼，但至少我們從裡區通道走可以避開人來人往的地方。」楚子航掏出另一張新宿區下水道系統的見圖，鋪在桌子上。

他的手指沿著蛛網般的下水管道移動，「高天原正下方就有一條下水道，我們沿著它向東走，從新宿地鐵站下方繞過，進入主管道後不久就會見到源氏重工，總長度兩公里。」

「你說的是那條盧比孔河似的下水道？」愷撒對那條江河似的下水道也是印象深刻。

「對。」楚子航點點頭。

「嗯，計劃的可行性很高。」愷撒說。

電梯降到了最底層，門開啟，外面漆黑一片，石質的階梯看起來有相當的年頭了。

楚子航走在最前方，手電筒的光芒掃過，潮溼的空氣導致牆壁上長滿了碧綠的青苔，它們攀附在牆壁的縫隙和凋刻的紋路里，就連聖母瑪利亞的壁畫也沒能倖免。

這是高天原地下二層。

「這風格可不像日本房子。」愷撒說。

「在二戰前這裡是一座天主堂。明治維新後很多教士來日本傳教，當

時信仰天主教的人很多，這裡曾是東京信徒的據點，住著幾十位神父，定期舉辦禮拜和彌撒。」楚子航說。

「二戰中東京遭到轟炸，浮雕和拱門都被炸燬了，只剩主體結構還保持完好。店長看中了它的地段，就租了下來，花了不少錢裝修成夜總會。」

三人來到避難所的角落裡，這裡是排水角，它被老式的鑄鐵井蓋蓋住了，鏽跡斑斑的井蓋大概有上百年的歷史，鑄鐵公司的德文標記模糊不清。

愷撒將狄克推多的刀劍刺入井蓋和地面的縫隙間，雙臂用力將井蓋翹起，路明非和楚子航將井蓋抬起，扔到一旁。

垂直而漆黑的甬道出現在三人面前，下方不知多深的地方隱約掠過流水的聲音。

「我來開路吧。」愷撒接過楚子航手中的電筒，率先探入了下水道牆壁上的鐵梯。

路明非居中，楚子航殿後，依次下到幽深的甬道中。

電筒照亮了長著青苔的磚牆，頂上垂下某種水生植物，墨綠色，髮絲般纖細，不小心的話就會被這種鬼手般冰冷的東西掃在臉上。

長長的下水道就像是巨獸的食道，轟隆隆的地鐵聲從正上方傳來，前方就是直徑超過三米的巨型水輪機。

原本低矮且逼仄的甬道豁然開朗，頭頂不再有鬼手般的細蔓植物耷拉下來，側面是好幾條水渠在這裡交匯，宛若一條寬闊的底下江河，水聲濤濤，響聲如雷。

水輪機正把大量的水抽進鐵穹神殿，它瘋狂運轉，白色的浪頭在巨大的槳葉間翻湧。

每秒都有數以噸計的水量被這座巨大的機器抽往另一側的寬闊水道，一切的生活垃圾和水草植物都被鋒利而堅硬的葉片切碎，就像被捲進絞肉機似的。

「我們怎麼過去？」愷撒問。

「它的執行是有規律的，每隔一小時會停歇五分鐘。」楚子航默算著時間，「應該快了，我們需要從葉片中間的閘道鑽過去，必須要抓準時機。」

「因為他的內機摩擦力很小，功率停止運輸後，慣性也會帶動它旋轉一段時間，所以說是五分鐘，但真正靜止的時間只有不到三十秒。」

「把握不好時機的話，我們就會被瞬間切碎，和三坨豬肉被扔進絞肉機裡沒什麼分別吧。」愷撒望著精鋼製成的巨大葉片說，每一片槳葉都像是放大十倍的造型奇異的彎刀。

「它已經開始減速了。」楚子航說。

水輪機果真在減速，它足足用了幾分鐘才緩緩停了下來，槳葉上的水嘩嘩地往下流。

「就是現在。」愷撒低喝。

路明非和楚子航迅速跟上，他們沿著巨大水輪機上方的管道攀行，下方的槳葉再次啟動，巨大的風壓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如果這時候稍有不慎鬆懈了力氣，掉入轉動的螺旋槳裡，會被頃刻間切碎成肉泥。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狗從噴氣式飛機的氣道中跑過，身邊密佈著鋒利的刀刃，他們沿著光滑的管道壁滑下，仰望頭頂的空曠，不得不感慨鐵穹神殿真是工程學史上的奇蹟。

回頭望去是層層的清潔網，機械化的壁壘把水中的雜質清濾得十分乾淨，鐵穹神殿的地面鋪上厚厚的金屬通道，攝像頭和紅外線探測器隨處可見，彷佛一座匿藏於地下的軍事堡壘。

熟悉的電焊聲在管道中迴盪。

「聽見了麼？那邊就是巖流研究所的地下船塢，電焊聲說明有人在維修裝置。」愷撒開啟「鐮鼬」的同時壓低了聲音，「那邊至少有二十個人，二十個全副武裝的男人。」

「還有，這裡的管道都是金屬製的，聲音會在管道壁裡來回反射，稍微大一點的聲音就會被傳播到很遠，我們現在交流需要用耳語的程度。」

路明非和

楚子航點點頭，表示懂了。

愷撒把「鐮鼬」的領域釋放到最大，又抬頭看了看隨處可見的監控探頭和紅外線掃描器，「正面突破是不可能的，我們如果想要行動就要避開所有的守衛、找到監控的死角，就算壓低步伐前進也很難。」

忽然，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望向巖流研究所的方向，臉色微變。

「有人往這邊來了，應該是這裡的守衛，他們都是全副武裝的。」

愷撒話音剛落，一道白光在遠處掃過，幽蕩的腳步從遠處聲傳來，三人迅速交換一個眼神，貼著管壁藏在陰影中。

十幾秒鐘後，高處傳來了腳步聲。那是一名黑衣警衛，隔著透明雨衣可以看見他骨節凸出的手按住了配槍。

透過鐵格柵往上看，警衛穿著翻毛皮鞋的打腳從他們頭頂踏過，漸漸遠去。

「上次來的時候沒有這麼多警衛，人數最多隻有現在的一半，應該是忽然增加了警戒力量。」楚子航看了一眼愷撒，愷撒搖了搖頭，意思是這種級別的警戒很難突破。

路明非有點尷尬地笑了笑，要不是他一時興起乾的好事，橘政宗可能還不會突然加強了源氏重工的安保。

「火力壓制呢？你現在有足夠的子彈，一次能解決多少個目標？」

「三到五個目標不是問題，最多能解決六個，就算加上你那兩隻烏茲也沒用，我們兩個人四支槍，對面二十支槍，你還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混血種。」愷撒沉吟了一會，「話說回來，路明非，你為什麼沒帶槍。」

路明非撓撓頭，「我沒有槍啊。」

三個人都沉默了。

「等下，未必沒有機會，看那邊。」楚子航指向管道前方。

前方的岸上傳來了蜂鳴般的笛聲，警衛們舉起手電筒，從四面八方湧向巖流研究所船塢的位置。

雪茄形的東西浮起在水面上，長度大約六七米，直徑不超過兩米，它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線，航向巖流研究所的船塢。

那是蛇歧八家的微型潛艇，當運輸違禁品的船航行至日本近海時，為了避開港口的搜查，蛇歧八家就會發動潛艇去接應，潛艇將無法過關的物品從這裡的地下船務帶回，瞞天過海。

「靠近一些，小心不要發出聲音。」愷撒躡手躡腳地走在前面。

潛艇滑進了船塢，起重機把它吊起在空中，機械臂從船艙中提出了合抱粗的金屬罐，金屬罐長約兩米，看起來像是加長的原油桶。

楚子航和愷撒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憑他們的經驗看不出那時什麼貨物，這條黃金通道顯然不是用來走私石油的。

管壁上沉重的氣密門忽然開啟了，走出穿白色大褂的男人，他急匆匆地穿過警衛來到金屬罐邊，用酒精噴霧器對金屬罐進行消毒，抱著就忙不迭地往巖流研究所所在的洞口中送去。

顯然這件貨物又重要又危險，他不能讓警衛們先接觸它，匆忙中他忘了關上那扇氣密門，而那扇門就是透過源氏重工的唯一通道。

「機會！」愷撒低聲說。

「警衛都集中在船塢那邊，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金屬罐上。我們走那邊黃色的旋梯，上去就是氣密門。要快，但不要跑，在這種封閉的空間裡迴音會很清晰！」楚子航低聲說。

維修通道在頭頂上方。他們只能踩著掛過濾網的鐵架走，從出發的位置走到通道口至少也要幾十秒鐘，這幾十秒鐘裡只要那些警衛中有任何一個回頭……那就只有槍戰了。

雖然路明非能保證用「無塵之地」讓愷撒和楚子航不被子彈擊中，但只要他們第一時間無法解決掉所有保鏢，那麼源氏重工的警報就必然會被拉響。

這不是路明非想要看到

的，他有一件事必須得在秘密狀態下去做。

凱撒和楚子航的速度極快，轉眼就從旋梯上到了維修通道，卡在氣密門自動關閉的最後一秒跑進去。

三個人氣喘吁吁地靠在門後。

前方就是低矮狹長的通道，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窗戶，換氣扇緩緩地旋轉著，牆壁噴成沉重的鐵鏽紅色，牆上用白色油漆寫著某種符號。

這就是裡區，一個讓人感覺輕微窒息的地方，空氣中瀰漫著不安的因素。

愷撒雙手持沙漠之鷹走在前面，全神貫注於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楚子航手持長刀殿後，路明非走在兩人中間，隨時準備張開「無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