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作為本次事件主角的紀柔兒,由始至終一直都端坐在桌案後面的條凳上,冷眼旁觀著陳姓男子的表演,對於董郝兩位掌櫃的仗義執言也是不做任何的表示。

郝董二人見紀柔兒不作回應,卻也不覺尷尬,直接走到桌案旁自作主張的檢查起屍體來。

“面容枯瘦、形銷骨立,的確是久病多年。”

董掌櫃看過屍體之後朝著人群說道。

“全身呈青紫色,雙目圓睜眼中有血紋,口唇張開喉間可見濃痰,雙手呈爪狀指甲內有碎皮殘肉,脖頸及前胸後抓痕。這似乎是…中毒致死的跡象啊。”

郝東家詫異驚道。

“藥方可帶了?”

董掌櫃朝陳姓男子問道。

“這是庸醫殺人的證據,自然是帶來了。”

陳姓男子點頭應道,隨後從懷中取出皺巴巴的藥方和一包尚未煎煮過的藥包。

董掌櫃接過藥方,郝東家接過藥包,各自驗看起來。

“這方子倒是沒有問題,是個老方,我家藥鋪也經常抓這劑方子。”

看過藥方後,董掌櫃點頭說道。

“藥材也沒有問題,都是貨真價實的良藥…咦!”

郝東家將藥包裡混雜的各種藥材逐一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後說道,可沒等話說完卻是驚咦了一聲,手指在藥材中撥動,很快挑出幾塊深褐色的塊狀物。

將這些塊狀藥材湊到眼前仔細觀瞧,又用鼻子聞過之後,面色猛然一變。

旁邊的董掌櫃這時也是大喊了一聲。

“不對,這方子寫錯了。”

老道士聞聽二人言語心頭便是一緊,連忙湊過來想要搶過藥方,卻是被董掌櫃揚手避開。

“不可能,紀姑娘開過的藥方我都親眼看過,不可能開錯,一定是你看錯了。”

老道士眼見搶不到藥方,便大聲喊道。

“沒開錯方子老牛鼻子你緊張什麼,我看就是做賊心虛。大傢伙再看看那個庸醫的樣子,也是無話可說了吧。”

陳姓男子揪住老道士的衣襟怒罵道。

“你二人先別吵,聽我把話說完。”

董掌櫃將陳姓男子和老道士勸開後說道。

“這劑方子中用到了胡麻,這本是沒錯的。胡麻乃是劇毒之物,少量用於方劑中可起到以毒攻毒的奇效,但使用的劑量卻是要慎之又慎。若我記得沒錯,這劑方子中胡麻的用量應該是一錢,可這方子上卻是寫著二兩,反之與之臨近的乾薑應為二兩,卻是被寫成了一錢。”

“董掌櫃說的沒錯,藥包之中胡麻與乾薑的劑量正是被搞反了。”

郝東家在一旁附和道,同時將從藥包裡挑出的胡麻和乾薑放在掌心,展示給圍觀的人群。

“胡麻是劇毒,三兩的劑量便能將一個體壯如牛的漢子毒死。這陳姓婦人身體羸弱,更是受不得此等劇毒之物,因此雖只有二兩的劑量,卻也足夠將其毒死。”

董掌櫃看圍觀人群的表情似乎並不瞭解胡麻的毒性,於是出言解釋道。

人群中發出‘哦’的聲音,顯然是認可了兩人的說辭。

“娘啊!你死的冤、死得慘吶。孩兒不孝,還未娶妻生子讓你老盡享天倫之樂你就這樣去了,孩兒…孩兒…”

陳姓男子撲在屍體上乾嚎了幾嗓子,突然就一把抓向紀柔兒的頭髮,面目猙獰的嘶喊道。

“定要為孃親報仇啊!”

紀柔兒從容朝後退了一步,躲開男子抓來的手掌,另一邊郝董二人和老道士也反應過來,將陳姓男子牢牢制住。

與陳姓男子同來的幾人卻是無人阻攔,呼喝著便要砸了攤子,將紀柔兒打死償命。

“胡鬧!這裡是大晏京都,天子腳下,國法森嚴之地。爾等這般妄為,便是有理也變成了無理。目前一切都只是我與郝東家的一面之詞,尚不足取信。爾等想要討回公道,最好還是去京都府報案,由陳青天來定奪。”

董掌櫃連忙喝住幾人喊道。

陳姓男子聞言情緒冷靜了一些,從老道士和郝東家的鉗制中掙脫出來,指著紀柔兒怒聲道。

“害死人的庸醫,不要臉的小娘皮,陳府尹可是明察秋毫、目光如炬的青天大老爺,你就等著下大獄給我娘償命吧。”

眼看紀柔兒醫死人的事情已經坐實,先前診病時被推開的婦人和另外幾個排隊等待的病人相互對視一眼後,悄悄退入了人群之中。

看病是想要活命的,可不是送命的。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中也有一些人朝著紀柔兒指指點點的低聲議論,臉上都是一副早知如此幸災樂禍的表情。

世間哪會有治病不收錢的善人,分明就是跑這裡拿窮人的命練手來了。

這小娘皮看著貌美如花,實則心腸歹毒的很吶。

“諸位稍安勿躁,能否聽我一言。”

眼見群情激憤,郝東家連忙跳將出來試圖安撫眾人的情緒。

“我想此事一定是有誤會。老話有言,相由心生,這位紀姑娘生的慈眉善目,想來也不是心腸歹毒之人。又所謂醫者父母心,行醫治病之人,哪裡會有故意將病人治死的道理。

郝某雖是不才,卻也在這條街上開了二十幾年的醫館。平心而論,開錯藥方之事也是有的,不過是運氣好沒有鬧出過人命。所以郝某認為,這次紀姑娘應該也是忙中出錯,不小心搞混了兩種藥材的劑量,實在是無心之失,不至於鬧到驚動官府的地步。

而且那府衙監牢猶如惡鬼煉獄,紀姑娘如此年輕貌美若被關了進去,只怕這輩子就全都毀了,諸位可忍心吶!”

郝東家一番言辭聲情並茂,暫時穩住了圍觀人群的情緒,可陳姓男子卻是扯著嗓子吼道。

“那要如何,難道我娘就白死了。不行,今日定要將這小娘皮下牢,方解心頭之恨。”

“哎,聽我把話說完。不論是何原因,畢竟是醫死了人,哪有輕易揭過的道理。要我說吧,莫不如讓紀姑娘賠償你一些銀錢。一來彌補她犯下的過失避免牢獄之災。二來也能拿到些銀錢將你孃親風光下葬。如此兩全其美豈不妙哉。”

陳姓男子聞言看看郝東家,再看看紀柔兒和老道士,抿緊了嘴唇明顯是有些意動。

董掌櫃見狀附在老道士耳邊低聲道。

“這事你也脫不了干係,若是驚動了府衙,連你也要跟著一起遭殃。我覺得郝東家的提議不錯,趕緊應承下來吧,免得一會姓陳的後生再反悔。”

老道士聞言臉色就是一苦,他本是一片好心想著給無錢治病的窮苦人家尋條活路,沒成想卻是好心辦了壞事,如今更是把紀柔兒也給扯下了水。

自己一把老骨頭了,下不下大獄的沒有關係,可卻是萬萬不能連累了紀柔兒。

掙扎了片刻,老道士扯了下董掌櫃的衣袖,低聲問道。

“只要他保證不經官,老道我願意一力賠償。千錯萬錯都是老道我的錯,這事跟紀姑娘可沒有半點關係。”

“算上我一個。”

一旁的老楊頭也擠過來說道。

“有你倆這句話就好,其他的我去跟陳家小子談。”

董掌櫃拍著胸脯道,隨後和郝東家一起將陳姓男子拉到一邊,嘀嘀咕咕的商議起來。

趁這工夫,老道士走到紀柔兒面前急聲說道。

“紀姑娘真是對不住,都是老道我害了你。不過你放心,這事老道我一力承擔了,你趁現在無人注意趕緊離去吧,免得壞了名聲。”

人群中的花妖此時也是急的直跳腳,扯住榮非的胳膊焦急說道。

“小妹妹太不小心了,這可怎麼辦啊。你…你竟然還笑得出來,我一會找機會放迷霧迷暈這裡的人,你帶著小妹妹趕緊跑。”

“為什麼要跑?”

榮非笑著問道。

“不跑怎麼辦,難道真要看著小妹妹被關進大牢嗎。”

“你難道看不出來,郝董二人跟那個陳家小子是一夥的?”

“啊!”

“他們是在合夥設局坑柔姐呢。”

“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花妖朝場中的幾人看去,卻是沒有發現半點端倪。

“既然你都發現了,為什麼不去幫小妹妹,就這樣看著她被人欺負。”

花妖不解的問道。

“呵呵,放心吧。這種小場面還輪不到我出面,柔姐自己有辦法應對。”

榮非語氣輕鬆的答道。

話是如此說,榮非暗中卻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若是那些人膽敢動粗的話,就莫要怪榮非仗勢欺人了。

紀柔兒這邊,聽過老道士的話後先是微微一笑,而後搖頭道。

“道長高義,柔兒感激不盡。不過事情尚未有定論,且看看再說吧。”

“哎呀,你這女娃怎這般倔強。”

老道士氣的直跺腳,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知你是以為他們在設套誣陷,老道士我並非道門弟子,實則是五花八門中金字門出身,對各種騙術最是熟悉,一般騙術豈能瞞過我的這雙老眼。

剛剛雖未能將藥方搶下,卻也是瞧了個清楚。紙張就是咱們的紙張,字跡也的的確確是你的字跡,甚至墨水的濃淡、筆鋒的劈叉都是一模一樣。錯不了,就是昨日開的方子。

都怪我昨日選出的病人太多,以致於忙中出錯鬧出這麼一碼子糟心事。聽我的,趕緊走還來得及。”

老道士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了,伸手就要去拉紀柔兒的手臂要將她推入人群之中。

可隨同陳姓男子而來的幾人卻是一直盯著這邊,看到老道士的動作便猜到了他的意圖,跑過來將老道士和紀柔兒團團圍了起來。

這下好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誰都跑不掉了。

老道士痛苦的閉緊雙眼長嘆了一聲。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