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寫的極好的豔詞,可看到這首詞後單仲季卻好似見了鬼一般,冷汗順著額頭噼裡啪啦的開始往下掉,油跡滴還不小心掉在了寫有詞作的紙張上,將幾處字跡暈染的有些模糊。

這可是陛下親筆書寫,嚇昏了頭的單仲季趕忙用袖子去擦,卻是越擦越黑,一張好好的詞作算是毀了。

“臣…臣…臣該死,臣罪該萬死!”

單仲季哆嗦著再一次跪下。

大晏朝無論皇族大臣還是平民百姓,都極少行跪拜禮。皇宮之中的內侍和宮女見到皇帝、皇后、太后時也只需躬身俯首即可。

而今日堂堂內閣次輔單仲季正如先前朱晟說言,已經把讀書人的氣節都給丟光了。

單仲季之所以如此捨棄尊嚴,只因為這首詞便是出自於他手。

昨夜與新納的妾室翻雲覆雨中場歇息之時,單仲季一時興起便作出了這首豔詞。按道理說這首詞應該只有單仲季自己和小妾知曉,剛剛單仲季出門時被折騰了一夜的小妾還在被窩裡補覺,想來也不會是從她那裡漏出,單仲季自己也沒洩露過。

而且看紙張上的墨跡,明顯已然是寫下有段時間了。距這首豔詞問世到此時也不過短短兩三個時辰而已。

這便有些驚悚了,皇帝朱晟是如何知曉這首詞的?

難道是…東緝事廠!

單仲季在心裡猜測道,跪在地上的身體在瑟瑟發抖,雖然不敢抬頭卻還是能夠感覺到朱晟在注視著自己。此時單仲季甚至有一種赤身裸體的感覺,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都被朱晟看的一清二楚。

遙想半年前朱晟剛剛登基之時,還給群臣一種軟弱可欺的觀感。可自祭天大典之後,朱晟就像是換了個人,變得威嚴、冷酷、無法捉摸。

之前所有人都小瞧了陛下啊,雍王輸的不冤。

單仲季心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這種時候,單仲季雖然心裡怕得要死,卻仍是秉持著為官做事的終極理念。

不說不錯,一切交給陛下裁決。

御書房內安靜了許久,朱晟突然撲哧一笑,走上前來將單仲季扶起。

“次輔何故如此驚慌,閨房之樂人之常情,難道朕還會因此怪罪?在次輔心中,朕難道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臣…不敢!”

單仲季低下頭去,不敢與朱晟對視。

心中則是在琢磨陛下今晨演的這一出到底有何目的?

單仲季的表現讓朱晟很滿意,這才是朕想要的次輔,想要的內閣。

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朱晟也就不再戲弄單仲季,從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摺遞了過去。

“這是今晨禮部送上來的一本摺子,愛卿看一下吧。”

陛下嚇唬了我一通難道就是為了一份奏摺?

單仲季心中疑惑,手上卻是不敢有半點遲疑,畢恭畢敬的接過奏摺開啟。

奏摺是禮部一名叫劉熙的員外郎所寫,員外郎只是個從五品的小官,在高官勳戚多如狗的京都城裡算不得什麼人物,何況還是在禮部這種清水衙門任職。

堂堂次輔自然從未聽說過此人。

可是看過奏摺之後,劉熙這個名字卻是深深烙印在單仲季的腦海裡。

這人就是霍亂之源吶!

奏摺字數雖多,說的事情都是簡單。用一句話就可概括——祈加封賢太妃為太后!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天下只能有一個皇帝,這是黃口小兒都知曉的道理。

可這個天下不單是皇帝只能有一個,皇后、太后、太子同樣也必須是唯一。

倫理綱常是大晏建國八百餘年仍繁榮興盛、屹立不倒的根本。可若世間同時出現兩個太后,便是亂了綱常、違了倫理,於國不利啊!

單仲季明白這個道理,劉熙不會不明白,皇帝朱晟也不會不明白。

既然都明白,為何還一個敢寫?一個敢接?

單仲季不識劉熙是何許人也,有什麼本事。但他卻知道晏帝朱晟不是傻瓜,不會拿自家的江山和自己的皇位開玩笑。

所以朱晟此舉一定是另有深意。

單仲季開動小腦筋極速思考,想要揣摩出朱晟的心意,卻始終不得要領。感受到朱晟咄咄逼人的目光,急的腦門上全是汗水。

怎麼辦…怎麼辦…

這次裝聾作啞肯定是混不過去了,可是…咦!

莫非陛下是想…

單仲季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感覺自己應該是猜到了朱晟的打算,於是小心翼翼的說道。

“廢舊立新?”

朱晟不置可否,目光越過單仲季看向御書房門口。

一名內侍已經在門口站了有一會了,見皇帝和次輔在議事故不敢作聲。

“劉熙不懂事,竟是繞過內閣直接把摺子遞到了朕這裡。這件事愛卿你看著辦吧。”

說罷,朱晟回到御案後坐下閉目養神。

這是下逐客令了,單仲季只能將奏摺小心揣好,行禮告退。

待單仲季離開後,門口的內侍才輕手輕腳的走進御書房,去到朱晟身邊小聲說道。

“半個時辰前,賢太妃先是派侯三公公去請紀柔兒進宮,後又派馬公公去請榮非。太子、齊王、六公主也被請進了暖風閣。”

朱晟聞言臉色驟然一變,可隨即便又恢復如初。

終究是棋差一招啊,自己這邊還是太心急了,竟是漏了紀柔兒這個人。

母親應是已經起了疑心,此時再想派人趕在侯三之前找到紀柔兒已是來不及了,接下來就只能看榮非和紀柔兒如何應對了。

暗自在心中嘆息一聲後朝內侍吩咐道。

“多帶上幾個人去暖風閣盯著,將那邊的情況隨時通報,不得遺漏。”

……

紀柔兒、慕容秋水、榮蘭三女商定好痛揍榮非一頓的計劃後,想著白天榮非多半是不會回來了,便一起去長街之上繼續每日例行的義診。

老道士看到紀柔兒如約而來,自然是喜出望外,連忙招呼紀柔兒入座,為昨日未來得及診治的病人診病。

可紀柔兒這邊剛剛坐下,便有一隊禁軍分開人群將三女團團圍了起來。

慕容秋水柳眉一豎,雙手探入懷中各抓出一把符紙。

榮蘭有樣學樣,將衣袖拉下遮住手掌,隱藏在袖中的雙手已是變成兩朵蘭花,隨時可以釋放花粉迷霧。

紀柔兒察覺到兩人毫不掩飾的殺意,連忙抓住二人的手臂,將她倆拉到身後。

侯三分開禁軍來到紀柔兒面前拱手笑道。

“敢問可是紀柔兒紀姑娘當下。”

“小女子便是紀柔兒,不知…”

從侯三尖利的嗓音和身上的裝束,紀柔兒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心想自己和皇宮之內沒有任何牽連瓜葛,怎麼會找上了自己。

除非是因為榮非!

於是連忙還禮,接著正想詢問時,侯三卻是湊前一步低聲說道。

“紀姑娘莫怕,雜家沒有惡意。是賢太妃想找紀姑娘和榮捕頭到暖風閣做客。榮捕頭那邊已有旁人去請,雜家此來是專門接紀姑娘進宮的。”

榮非曾和紀柔兒說起過當日被賢太妃搭救一事,聞言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榮非出事便好。

再看侯三光潔無需的下巴和將四周圍的密不透風的禁軍,紀柔兒也相信了侯三的身份。

紀柔兒先是向侯三告了聲罪,然後將慕容秋水和榮蘭拉到一旁說清楚事情緣由,讓她們兩個先回玄武衚衕的小院或是自行遊玩,自己則是要進宮一趟。

“不對勁。你與那個什麼什麼妃的素不相識,為何要找你聊天。早在乾坤觀時就聽聞狗皇帝荒淫無道,莫不是垂涎你的美色,要把你誑進宮內先…奸…唔唔…”

慕容秋水目眥欲裂的說道,卻是嚇得紀柔兒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先什麼啊,妹妹你倒是讓大姐說清楚啊。”

榮蘭在一旁不嫌事大的起鬨道。

紀柔兒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隨後跟慕容秋水詳細解釋,並言自己和餘慶之的關係,她想象的那種狀況絕對不會發生,這才讓慕容秋水打消了疑慮。

打發走慕容秋水和榮蘭,紀柔兒對著侯三歉意一笑,便乖巧的跟隨其一同入宮。

一路兜兜轉轉來到暖風閣見到賢太妃、皇后唐悠兒以及朱月瑤等人,紀柔兒正要行禮卻是被主動迎上來的賢太妃拉住了手掌。

“哎呀,這孩子長的是真俊吶,榮小子真是好福氣吶。”

賢太妃撫著紀柔兒的手背,滿目慈愛的誇讚道。

“太妃您過獎了。”

紀柔兒微微低頭露出羞澀的模樣道。

“上次和榮小子聊了小半天實在是開心,老婆子我啊便想著讓他有空多來宮裡坐坐。再一個就是對你這個青梅竹馬實在是好奇,心裡一直想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榮小子,如今一看吶,倒是榮小子配不上你嘍。瞧瞧你,生的跟個仙女似的,老婆子我是越看越喜歡呢。”

“母親您再喜歡紀姑娘,也得先讓人家進屋坐著喝杯茶再聊,哪有讓客人一直站在門外的道理。”

皇后唐悠兒在一旁笑道。

而朱月瑤和朱允、朱琰也是在一旁好奇的打量著紀柔兒。

“悠兒說的對,是老婆子我失禮了。這樣,你們幾個先帶著紀姑娘去廂房坐一會,畢竟都是年輕人嘛,更能聊得來。估摸著榮小子也要到了,老婆子我在這等等他。”

說罷,賢太妃朝侯三看去。

侯三會意,弓著身子在一旁引路,帶著唐悠兒和紀柔兒等人朝廂房走去。

過不多時,小順子也帶著榮非到來。

“好你個榮小子,可是升了官、發了財,求不到老婆子了,竟是這麼久也不來看我。”

見到榮非,賢太妃便故作嗔怒的埋怨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少在這裝可憐,走,進屋陪老婆子說說話去。”

賢太妃二話不說,拉起榮非便去到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