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非本意只是想積攢些名氣,萬一那天捅出了簍子也好多一張護身的底牌,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鬧到了這種程度。

大晏朝的讀書人少說也是十來萬人吧。如此巨大的基數,也不過才出了十五位大儒。

大儒是對學問高深且品德無暇的儒士的尊稱,是儒教的最高稱謂。

詩詞於儒士而言不過是小道爾,沒道理隨便吟誦了幾首詩詞,就能晉升大儒之列。

儘管昨日那群士子在緝仙司門前嚷嚷的歡實,榮非卻是根本就真沒當回事。

哪有那般簡單,不過是士子們一時興起湊趣罷了。

所以當看到請帖的那一刻,連榮非自己都懵了。

「近日公務繁忙,無暇分身,怕是要辜負黃祭酒的一番好意了。」

榮非將請帖推回給劉映蓉,正色回絕道。

「皇帝哥哥神機妙算,早就料到你會有此一招。」

朱樂瑤笑嘻嘻的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遞給榮非。

榮非有些疑惑的接過信箋開啟,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上面一行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緝仙司捕頭榮非,今日休沐。

落款為朱晟,甚至還蓋著私印。

「哈哈哈,這下你逃不掉了吧。看你蓬頭垢面滿身臭氣,還不快去洗漱更衣,隨我二人前去赴宴。」

劉映蓉將摺扇朝左手重重一拍,大笑著催促道。

「嘻嘻,母后和嫂嫂知道你要晉升大儒的事情,都開心極了。開國以來,還未有皇親能獲此殊榮,都誇你給皇家漲了臉面呢。」

朱樂瑤笑嘻嘻的說道,一雙眼睛笑成了彎月,裡面還閃爍著點點崇拜的星光。

皇帝親自批的假條,榮非也沒法再拒絕了,便只能無奈的點頭答應。

榮非要洗漱更衣,兩個女子自然不好繼續留在房中,便去到院子中等待。

過不多時,收拾整齊換過一身乾淨衣衫的榮非來到院中與兩女匯合。

劉映蓉一手負於身後,一手執著摺扇在胸前猛扇。

朱月瑤上下前後左右將榮非打量一番,一個勁地搖頭。

「有什麼問題嗎?」

榮非被看得有些不自信,趕忙低頭檢查。

難道拉鍊沒拉?

這時候也沒有拉鍊啊!

「不妥!不妥!」

劉映蓉道。

「你沒有再好一些的衣衫了嗎?」

朱月瑤盯著榮非衣衫上的一塊補丁道。

那處補丁是在靠近小腿偏後的位置,又是由紀柔兒親手仔細縫補,只要不仔細打量一般是很難被發現的。

「這件挺好的啊。」

榮非理直氣壯的答道。

唰!

劉映蓉將摺扇猛地收起。

「走!」Z.br>

拽著榮非的胳膊朝外走去。

「幹嘛?」

「給你買衣服。」

榮非前世沒談過戀愛,卻是聽聞過陪女朋友逛街是如何如何辛苦這樣的說法。原本榮非認為這是一種反向的秀恩愛言論,今日卻是切身體驗了一把。

在這個時代買衣服有兩種選擇。

一是去布莊挑選心儀的布料,然後由裁縫量身定製,這樣做出來的衣衫精心剪裁會更加合身,同時布料的材質和紋飾也更符合本人的氣質。但是卻要花費更多的時間,通常做好一身衣衫要六七天左右。

二是去成衣鋪買現成的衣衫,相對來說肯定不如專門定製的合身,而且布料、紋飾等等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但好處就是無需等待,付錢就能

拿到現貨,而且相對來說價格也更便宜些。

距離宴會時間只有兩個多時辰,定製肯定是來不及了,只能去成衣鋪買現成的衣衫。

按照榮非的習慣,找一家門面看起來中等的店鋪,進去挑選一件差不多款式的衣衫,談好價錢,付錢走人,大抵也就一盞茶的工夫輕鬆搞定。

哪知…一個時辰後。

「姐姐快來看,這件衣衫布料的花紋好精細啊,從來都沒見過呢。」

「嗯,的確不錯,款式也是今年京都最流行的。取一件給那位公子試一下。」

劉映蓉指著面前的青色長衫對店小二說道。

她和朱月瑤雖是拌做男裝,卻是沒有易容,也沒有掩飾自己女子的聲線,因此聽聞朱月瑤叫劉映蓉姐姐,負責招呼的店小二也沒有感到絲毫意外。

京都城中官宦等大戶人家的小姐們女扮男裝本就是常事。

甚至還有一些少爺們會塗脂抹粉、佩戴女子的飾物招搖過市,並引為時尚。

盛世日久,陰陽顛倒在各朝各代都算不待稀奇的事情。

對榮非來說,辦案時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睡都是小事一樁,可今日只是跟著兩女逛了兩家成衣鋪,就已經感覺全身虛脫,手腳都沒有了力氣。而且睏意還不停的上湧,此時坐在一堆剛剛試穿過的衣衫旁昏昏欲睡。

暈暈乎乎中聽到「試一下」三個字,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的委屈道。

「還…還試?已經試過幾十件了,我覺得都挺好的,隨便買一件就行。」

「那怎麼行?」

朱月瑤聞言立即豎起眉頭呵斥道。

「這等大事自然要慎重對待,豈可敷衍了事。不然被各位大儒看在眼中,便會覺得你是有意輕慢,對你觀感就會大打折扣。所以此事容不得半點馬虎。至於銀錢也不用你操心,今早出來時母親給了我…好多寶鈔,足夠買上百八十件了。」

「月瑤妹妹所言極是,平日裡我也是不喜逛街,只覺得甚是無聊。但今日的宴會的確要謹慎對待。」

劉映蓉在一旁幫腔道。

「可是距離未時只有一個多時辰了。」

榮非指著外面的天色提醒道。

「哎呀,已經這個時候了嗎。那的確要快一些了。」

朱月瑤恍然大悟的驚呼道,隨即走到堆成小山的衣衫旁選出一件今年京都城最流行的月白色儒衫塞進榮非懷中。

「去,把這件換上。」

榮非如蒙大赦,喜滋滋、屁顛顛的拿著衣裳就要去後面換上。

「小二哥,這些全都包起來,派人送到…送到…算了,先放在你這裡,明日我派人來取。」

朱月瑤取出一疊寶鈔拍在櫃檯上,朝店小二吩咐道。

榮非聞言便是一個踉蹌。

這是把我這輩子的衣衫一次性全買齊了嗎!

換過新衣衫從成衣鋪出來,榮非本以為終於是脫離了苦海,結果卻是被二女拉著又去了一家鞋鋪買鞋,而後又去首飾店挑選腰間的玉佩和四方巾上裝飾的珠翠,書肆挑選摺扇,香鋪挑選香囊…

最後三人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踩著準點來到了無邪居。

無邪居是國子監開辦的一處會所,平常便是用來招待外地來京的名士、大儒,或是舉辦詩會、文會等等。

京都城中幾乎每日都會舉辦各種大大小小的詩會、文會、樂會、棋會等等,這些聚會則是視發起人的威望、舉辦的地點、與會者的名望地位等等分為若干等級。

像先前任堇翰在金風細雨樓舉辦的那場詩會,也只能勉強夠到三等而已。

金風細雨樓這出地點

是沒有問題,只不過任堇翰的身份地位還是差了些。若是由他老爹新任禮部尚書任評生髮起的話,便可評為二等詩會。

想要舉辦一場第一等的詩會,地點只能選在無邪居,且發起人光有官職還不夠,還必須要有大儒的名頭才行。

往年無邪居也只有在元夕、中秋、重陽等重大節日,才會有大儒牽頭在此舉辦詩會或是文會,平時只做招待之用。

京都城十五位大儒宴請榮非,欲要對其進行考核,以此認定其是否有晉升大儒的資格。

此訊息從今早開始就傳遍了整座京都城,逢此盛世自然是不可錯過,許多人得知訊息的第一時間便趕來無邪居,想要訂一座距離中央最近的院子。

可惜卻是被無情告知,所有院子都已訂完。

每次無邪居舉行文會,都會在最中央那座佔地最廣、景色最美的院子中進行。

離得越近,越是能第一時間掌握瞭解考核的進展。並且還能隔著院牆上花窗的空隙,近距離欣賞各位大儒的風采,沾沾鼎盛文氣。

「昌文院還有三個位置,一百兩一位,只接受現銀交易,概不賒欠。」

「聽竹軒,兩個位置,一百五十兩一位,欲購從速。」

無邪居外此時已經是人山人海,被圍的水洩不通。放眼望去全部是身著儒衫、頭戴方巾的書生士子。

人群之中時不時傳出兜售無邪居內站立位置的吆喝聲,立刻就會被無數揮舞著寶鈔、銀錠計程車子包圍淹沒。

「碧濤閣院牆上還能站十三個人,四十兩一個位置。」

「聽風小築的屋頂,坐著五十兩、站著三十兩…」

「米糕、蜜餞、脆棗,十文一包。」

「梯子二兩一個,僅剩八個,再不買就沒了。」

看著眼前喧鬧好似集市一般的景象,榮非三人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馬上就到未時了,榮非,你帶我倆飛進去。」

朱月瑤在榮非耳邊大聲喊道。

沒辦法,太吵了,不喊根本聽不見。

榮非伸頭朝裡面望了望,人群連綿差不多有半里地。

「不行,太遠了,我又不會真的飛。」

榮非也扯著嗓子喊道。

「那怎麼辦?要遲到了。」

「看我的。」

榮非自信滿滿的說道,隨後抬起右臂朝著天上揮手一招。

「風來!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