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可還記得四年前的那場騷亂?」

常高遠聞言一怔,思緒不由得就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個夜晚。

軍營之中皆是年輕力壯的男子,乃是至陽至剛之地。

但正所謂孤陽不生,孤陰不長,陰陽調和方為長久之道。

加之軍中將士常年衝鋒陷陣、刀尖舔血,心中的殺意暴虐慢慢累積,若得不到適時的發洩,便極有可能釀成大患。

因此,自古以來軍營周邊都會伴有賭坊、酒肆、娼寮這等生意場所。

沒有戰事發生時,每到發餉之日,軍中的兵卒們便會呼朋喚友、勾肩搭背前往這些場所發洩釋放。

將領們對此舉也是睜一眼閉一眼不會深究,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嘛,都是正當盛年,身強體壯的時候,誰還沒有點需求呢。甚至將領們也會毫不避諱的前往這些去處,算是與兵同樂了。

青州苦寒,地廣人稀,物產匱乏。

兵餉到手卻也是無處可花。而且沒準什麼時候就要打仗,有今日沒明天的,兵卒們也就沒有攢錢的想法,都是錢一到手就開始惦記著怎麼花了。

青州的賭坊、酒肆、娼寮三大支柱型產業中,猶以娼寮最為吸金。.z.

男子並不一定都愛賭錢,也不一定都嗜酒如命,卻絕對拒絕不了色相的引誘。無論是水路還是旱路,敬業的青州娼寮都儘可能的予以滿足。

因此無論是娼寮的老闆,還是創造實際價值的娼妓們,都是賺的盆滿缽滿。

可雖說收益不錯,多數身嬌體弱的美嬌娘們還是不願來這邊做生意。

一來照比其他繁華熱鬧的城池,這邊的生活苦了不是一星半點。

二來這邊的主要客源都是士兵,士兵的體力可不是那些沒上過戰場的平民百姓,書生士子可比的。往常一日輕輕鬆鬆能接十位客人,到了這邊最多能接五個,而且還要被折騰個半死,有可能第二日下地都困難。

因此願意來這邊做生意的娼妓很少很少,且多數都是那些在原本的地方混不下去,年老色衰亦或本就長相醜陋者。

當兵有三年,母豬賽仙女。

好在青州的兵卒們也不挑食,只要是女的就行,管他美醜熄了燈都一個樣。

可即便如此,娼妓的數量仍是供不應求,遠遠無法滿足青州市場所需。

於是乎,因爭奪交配權而付之於武力這種源自蠻荒,深刻在骨子的行為便不斷髮生。

此外還有輸急眼了、喝多了耍酒瘋等等諸多原因引起的打架鬥毆事件。

不過最開始青州營的將官們也沒怎麼在意,男人打架再是正常不過,反倒是更能體現青州兵卒的悍勇。

顯然青州營的將官們吃了讀書少的虧,不懂得防微杜漸的道理。

最開始每隔三五日才會發生一兩起打架鬥毆事件,隨後慢慢開始增多至三四起、五六起,漸漸有了常態化、規模化的趨勢。

打架鬥毆由最開始的三五人對三五人,漸漸變成十幾人對十幾人。某一日,兩名總旗官為了爭搶一名新來的貌美娼妓而大打出手,最後甚至還動了刀子。

其中一名總旗的臉上被砍了一刀,就此破相,事件開始失控。

這名總旗手下的兵卒聽聞自己老大吃了虧,那如何肯幹,立即全體出動欲要找回場子。

另一名總旗聽聞之後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召集手下應對反擊。

百十來人當街對上便開始廝打起來,最開始彼此都還算剋制,只是拳來腳往沒有動用兵器,可慢慢的就打出了火氣,當有人發現竟有同袍被活活打死後,理智退場,憤怒佔領了高地。

抄傢伙,幹他丫的!

兩方的上司百戶聽聞之後率兵趕來想要阻止,可當看到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被打的全身是血沒有了人樣以後,情緒瞬間失控,也加入到戰團之中。

又有關係交好的百戶前來勸架然後稀裡糊塗的加入戰團,一百來人的鬥毆變成了幾百人規模的砍殺。

暴虐的情緒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當常高遠、章華、李文泰等一眾高階將官得知此事趕到現場時,廝殺的規模已經擴充至上千人。還有許多兵卒雖然沒有加入廝殺的行列,卻是趁機打砸周邊的商鋪,***娼妓,縱火燒屋…

眼見失態已經完全失控,常高遠下令身邊最精銳的親兵營持著盾牌和軍弩出擊,凡不聽號令者——殺!

可即便如此,騷亂仍是整整持續了一夜才漸漸平息。

第二日清晨,從更寒冷的北邊吹來的寒風終於是讓所有人恢復了理智。

當看到李文泰統計上來的傷亡名冊時,常高遠險些氣絕。

亡八十七人,殘一百零八人,重傷三百六十一人,輕傷未計。

此外營地周邊搭建的賭坊、酒肆、娼寮等商鋪皆被打砸劫掠一空,有些還被放火付之一炬,更有十幾個娼妓被女幹殺而死。

那些商鋪的東家等受害人正堵在營地門口討要說法。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的常高遠一怒之下,下令以刀兵驅趕圍堵營門之徒,並下令自此以後,軍營方圓五百里內不得有經營賭坊、酒肆、娼寮的鋪面存在,一旦發現便以禍亂軍心重處。

即便那場騷亂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年,如今想起仍是讓久經沙場、處變不驚的常高遠心悸不已。

扒掉酒壺的蓋子,直接將壺口對著嘴巴傾倒酒液,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後,常高遠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一些,抬起袖子擦掉嘴角殘留的酒液後問道。

「難道與此事有關?」

常懷恩點了點頭,膝蓋挪動著退出一步的距離,朝著常高遠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球兒你…」

「孩兒有一事,四年來一直在瞞著父親。孩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常懷恩抬起頭來,額頭已是變得青紫隱現血跡,可見剛剛的三個響頭磕的有多重。

常懷恩越是這樣,常高遠心中不好的預感就越是強烈,盯著兒子看了許久之後,深吸了一口氣道。

「講!」

「父親曾在後來額家書中提及過那次的騷亂,雖然只有短短几行字,可孩兒還是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了那一夜的兇險。雖然也是後怕不已,但因為旁觀者清的緣故,卻也由此收到了啟發。

天性之如洪水猛獸,可防可疏,唯獨卻是不可堵。父親下令將那些商人盡數驅離,看似避免了以後發生類似事件的可能,實則卻是治標不治本。

那些邊軍將士已經食髓知味,短期內攝於軍法威嚴不敢有所異動,可長此以往***不得發洩,必定還會釀成禍端,而且還會影響士氣,減損戰力。

那次騷亂不久之後,舅舅歸京探親,孩兒便與舅舅商討了一個法子。既能避免騷亂的再次發生,又能保證兵卒們的慾望得到發洩,保持士氣和戰力。」

說到這裡,常懷恩停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

「營…妓!」

常高遠面色鐵青,聲音一字一頓的從牙縫裡擠出來。

隨著魏琳手臂用力,地上鋪著的草蓆被整張掀了起來。

原來這草蓆竟是被粘在了一塊木板之上,難怪先前魏琳沒能用腳將之挑起。

草蓆連著木板被一同掀開,露出下面隱藏著的地洞口。

洞口呈四方形,三尺左右的長寬,四

壁修整的極為整齊。洞口的一側還有鑿建出來向下延伸的臺階。

魏琳扭頭朝章華和李文泰看去,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章華心裡也是奇怪,湊到魏琳身旁探頭朝地洞裡瞧了一眼,黑漆漆的啥都看不到,但卻隱隱聽到裡面有聲響。

聲響模糊,聽不出來是何物發出,於是也轉頭看向李文泰。

「老李,這到底是咋回事?」

李文泰低著頭,表情時陰時晴,握著刀柄的手掌因為太過用力而致骨節發白,手背青筋凸起。

「唉~」

許久,李文泰長長的嘆了一聲,鬆開了刀柄。

然後推金山,倒玉柱,面朝魏琳、章華雙膝跪地,磕頭俯首。

「文泰有罪,請特使、副帥處置。」

「老李你這是何意,你倒是說清楚這地洞到底是怎麼回事?」

章華也已經意識到事情怕是比自己預料的還要糟糕,還要嚴重。一個跨步衝到李文泰身前,揪起他的衣領質問道。

「章大人,放開李統領,且聽他分說。」

魏琳放下草蓆木板,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的說道。

地洞在這裡又不會跑了,不著急進去查探,先看看李文泰如何解釋再說。

「下官…下官…本也是一番好意…」

緝仙司憋悶、潮溼、昏暗的牢房內。

一張燒餅下肚身子有了些力氣的芸香在衣裙上擦淨雙手,然後朝著榮非笑道。

「榮捕頭憑何覺得我會告訴你呢?」

「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可以基本確認,那個莊子與玄黃關的邊軍脫不開干係。玄黃關的總兵是大晏戰神常高遠,軍方的頭面人物。區區不才,在京都文壇也算有些地位,還有皇親和緝仙司的身份,大小算是個人物。

我是文,常高遠是武,文武不合必然會引發朝堂動盪,加快大晏氣運的流失,這不正是你們影主希望看到並一直在努力促成的局面嗎。

我甚至都在想,鄭子秋和你本有機會逃走的,卻偏偏留在了京都等著被我抓,這是不是也是影主故意為之,就是想透過你二人的口來告知我這件事。」

「今天第一章,晚些還有第二章,感激給予本書訂閱、關注、留言、收藏、投票的諸位書友。感謝0495書友的留言鼓勵。」